乞兒弄蝶 第8頁

「你也不必做工。在裴家牧場,你是大小姐,如有什麼需要就吩咐下人去做。」裴穆清蹙了蹙眉頭,懊惱先前沒向富海說明白,竟讓她像個丫環似的在廚房里做粗活。

思及此,他便從懷里拿出一條金子打造的鏈子,在練子中間是一刻著「裴」姓的圓形玉佩。這原是長年掛在裴穆清腰際的綬環,如今他將它串了金鏈子,掛在她的胸前。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打量這翠綠的玉佩,瞧這上頭還刻了一橫一豎的不知什麼東西,好不亂哉,八成是某個圖形吧?她猜測道。不過話說回來,听廚房里的丫環說,這裴家牧場還是關外最大的。照理來說,這鏈子應該是純金的無誤,若是賣了它……這輩子可就吃喝不盡啦。

「想都別想。」他看出她的想法,正色道︰「此乃裴家信物。在關外,若有麻煩纏身,只需將這玉佩亮出來,一切問題便可迎刃而解。」這是其一,其二便是掛上了這玉佩,就表示她是裴穆清的人,誰敢動她,等于是不要自個兒的命一樣。

「你是說——將來可就沒人敢動我了?」她睜圓眼,好不稀奇。

他點了點頭。

「非但沒人敢動你,若遇上了麻煩,也可持此信物向人求救。」

她困惑地皺了皺眉,問道︰

「為何你待我這般好?」

裴穆清輕嘆口氣,低喃︰

「若是我知道便好了。」打從買下她開始,為她所做的一切,全是出于直覺。至于是什麼原因,他也不清楚。

小乞兒——應該稱之為弄蝶。很小心地瞧著他莫測高深的神情。

「若我逃跑了,那可怎麼樣?」先問清楚總是好,免得哪天在裴家牧場混不下去了,心底也好有個譜——她可是下定了決心,好歹也得在這兒住蚌幾天,享受享受做千金小姐的日子。也許一輩子就這麼一遭,要是放棄了,恐怕連自個兒也不會原諒自個兒。再說,這里有吃有住,說什麼也比外面的殘屋破瓦好多了,不住下來才是大傻瓜一個。

裴穆清揚了揚眉,道︰

「這里不是牢房,你想離開也成,只須自個兒不會迷路。」頓了頓,他含笑答道︰「在這兒住上十天半個月,你就會愛上裴家牧場的,至于,衣裳嘛……等請的師傅來了以後,再為你做幾套合身的衣服,目前你就將就些。」

她再度睜圓了眼,一張小嘴張得老大。

「你要替我做衣裳?用那些模起來很舒服的布料做的?」她實在是驚喜交集,差點立即朝他叩首跪拜。早先還對他又打又罵的,原來是自個兒不對了。大概今晚又要睡不著覺啦!想想過去十六個年頭,哪天不是拾人破衣勉強穿之?如今有人專為她做衣裳,著實令她受寵若驚!生怕是一場美夢——以往乞討時,曾在客棧門外听那說書人說過什麼南柯一夢,道的便是一覺醒來才發覺,原來一生富貴全是好夢一場。難不成她真是在作夢?若是如此,一輩子都在夢中也值得。

他笑了笑,用袖尾抹去她豆大的淚珠。

「丫頭,怎麼哭了起來?」

他這一說,她才發覺原來自個兒竟喜極而泣,淚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她有些害羞地垂粉頰,小聲說︰

「這輩子還沒有人待我這般好過。」

他臉一沉,想起她老爹的作為,不覺抿了抿嘴。

「喂,我還不知你叫什麼呢?」總不能再叫他該死的吧?好歹他也算她的再造恩人,對他不尊不敬,她也沒啥好處,不是嗎?

不過,就只可惜她不認識字,不然她還真想知道「裴弄蝶」這三個字到底是怎麼個寫法?應該算是很好听的名字吧?

「裴穆清。」他瞧她一臉困惑,含笑說︰「這里有筆有墨,想知道裴弄蝶三個字怎個寫法嗎?」

她眼一亮,開心的拍手。

「你要教我?」

「有何不可?」他走到桃木桌子後開始磨起墨來,她見了,很殷勤地接手來做,就盼他快些寫字。磨墨的速度太快了些,那墨汁噴灑出來,沾上她的俏臉蛋,她還渾然不覺。

這裴穆清見了,嘴角無奈一揚,放下毛筆,用指尖抹去她頰上的墨汁。瞧她還一臉茫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他不禁大笑出聲,嚇住了正站在書齋外偷听的富海。

不過,嚇歸嚇,他可不敢隨意敲門進去,若是惹裴穆清一個不開心,他豈不是要人頭落地?想來想去,還是待在外頭較保險,最好等裴穆清氣消了再去找那小乞兒算帳——話說回來,先前瞧少爺和那小乞兒進了書齋,怎料少爺會突然放聲大笑?難不成是那小乞兒舌粲蓮花,逗笑了裴穆清?

雖是不怎麼可能,不過富海仍是站在書齋外,以備不時之需——例如,那小乞兒對少爺不敬時,他可以隨傳隨到。他畢竟是裴家牧場的管事,對上下都要負起責任的。

就這樣,他站在書齋外好幾個時辰。

而且,那笑聲還不時地傳出。

他真的給嚇住了,而且嚇得挺厲害的。

如果先前她以為裴穆清是她的再造恩人,她可就大錯特錯了。

時至今日,她方知這姓裴的是個大惡人,是個沒心肝的大壞蛋。

才不過剛過了一天的功夫,沒想到裴穆清就被她給貼上「惡人」的標簽。

原本在書齋談過之後,她以為她裴弄蝶應該可以享受享受了——的確也是如此。裴穆清讓她住在裴園里,派個叫阿珠的丫環伺候她,又令師傅為她量身訂做衣裳,本來該是別無所求了,偏偏她不習慣得很。那阿珠像是隨時都在監視她似的,她一有需要,阿珠立刻出現。雖說是富海教得好,不過有人亦步亦趨的那種滋味可真是令她受不了!阿珠就差沒代她去解手了,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回頭想想,似乎還是過去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有趣,愛跑哪兒就跑哪兒,只有三餐不繼是個問題,不然她早腳底抹油,先溜為妙了!這裴家牧場哪還會有她的蹤影?

她應該是可以忍受的。想想,在裴家牧場是新生活的開始,這點小小的不便,她當然能忍受,她所不能忍受的是——

她竟要天天洗澡!

天天耶!

想她是小乞兒的時候,一年半載不洗澡是常有的事。而當裴家的大小姐竟要天天洗澡,那不是得月兌好幾層皮?想到先前富大娘差點剝下她一層皮,她直到現在還打哆嗦,哪容得阿珠再刷下她一層皮?試問,她有多少皮可供刷洗?沒先給刷死就不錯了啦!尤其瞧幾個下人端了澡盆進來,里頭是不住冒著煙的熱水,她不禁用力吞了口口水。

包可怕的是,阿珠一發覺她似無洗澡之意,立刻飛也似地去通報裴穆清,死丫頭!丙真是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沒一會兒工夫,裴穆清就出現在她面前,這麼大的牧場不需要人管理嗎?瞧他一整天都管著她,那牧場可怎辦呀?

當她把問題照實問出來時,裴穆清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也不答話,就只盯著她恐懼的臉蛋,吐出兩個字︰

「洗澡。」

「我不洗!瞧我身上還干淨得很,洗什麼?虐待自個兒嗎?」

「你要自個兒下水,還是我扔你下去?」

「我不要當什麼大小姐了啦!」弄蝶柳眉倒豎,「我要去找我爹,我早該知道你不安好心,說什麼要我留下來嘗嘗做千金小姐的滋味,我看你根本是想整我。不只想整我,說不定還要殺了我!」她無視于阿珠驚愕的表情。

「殺你?」要她洗澡是想殺她?這大概是天底下最謬荒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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