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弄蝶 第13頁

事已至此,她不認輸都不行了。往往一整天,她都像是個幽魂似的在大屋里飄來蕩去的,就盼穆清趕緊回來,要她像個犯人般的待在大屋子里,倒不如隨爹爹浪跡天涯,靠乞討過活。

不過想歸想,真要她放棄裴家大廚的手藝還真是有點猶豫呢!而這一猶豫,也過了半個月之久。

這半個月已是極限,要她待在大屋里什麼事都不能做,簡直是無聊得發慌。也虧得她腦筋靈活,趁富海正忙于打理牧場時偷溜到外頭去玩。

走了一上午,確定沒人追來——雖走得挺遠的,但仍是在裴家牧場的範圍之內,她才放心徜徉在這綠意盎然的世界里。瞧那遠方有白雲飄來,偶爾傳來陣陣的馬兒嘶鳴,小鳥輕啼,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緩緩流過,還真是會讓人錯以為這里是人間仙境呢!想不到裴家牧場竟然有此等美麗景色,尤其陽光暖烘烘的照下來,那草和樹似乎更綠得發亮,讓人恨不得一把擁進懷里,聞一聞那清爽的野草味呢!

想著想著,她便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也不管今個兒剛換上的黃衫會沾上多少泥塊,只貪著享受眼著的一切。哪天也該帶那姓裴的來此瞧瞧——呸!她干嘛想起了那姓裴的?說來也奇怪,自從裴穆清離去後,她腦子里總不時的浮現那張討人厭的臉龐。八成是積恨太深了,才會時時刻刻想起他,就連夢中也有他,害得她惡夢連連,覺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或許是有些夸張,吃倒也吃得下,只是每回阿珠都盛上只能讓她八分飽的飯菜,害她夜里餓得發慌時,只好溜到廚房去找吃的。但可惡的是,那廚房里每晚只留兩個熱騰騰的包子,稍夠她填填肚皮,塞塞牙縫而已,也不知是誰故意留的,竟不留多些!

「你是誰?竟敢擅闖裴家牧場!」凌厲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嚇了一跳,回頭見一名男子騎在黑鬃白馬上,說有多神氣便有多神氣!若是哪天那也學會了騎馬,想來也會這般神氣吧?就只可惜那小馬跟她有仇,每回騎都要摔個幾次。

「你是聾子嗎?」那名男子流里流氣的眼楮正上下打量她。他手里握著條馬鞭,似乎隨時會揚起來狠狠的抽打她一頓。」

「你是誰?」她站起來,雙手叉腰,活像個潑婦般。

「我在問你話!」他凶狠地說,當真揚起了馬鞭。

若是尋常千金,只怕早已給嚇暈了過去,偏偏她弄蝶見多識廣,這點伎倆還嚇不倒她。

倒是他,一副是這個牧場主子的囂張模樣,讓人見了就忍不住生氣。

「呸!我也在問你話。你若不快快回答我,當心我告訴裴穆清有人擅闖他的牧場,到時你可就完蛋啦!所以勸你還是趁早下馬,也許對我賠個禮,好言好語幾句,我或可幫你保密,否則,到時看裴穆清怎麼收拾你!」擺明了就是拿裴穆清做靠山嘛。

那名男子冷冷地揚了揚眉,俊俏的臉龐上寫滿怒火。

「裴家牧場是裴穆清的?哼,他可不配!」語畢,便當空揮來馬鞭,也虧得弄蝶機靈,往旁一跳,躲過了這一鞭。

「喂!你這個瘋子!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干嘛打人啊?」

那男子殘忍地撇撇唇,道︰

「我不只打你,就算將你殺了,也無人敢吭聲。」

「呸!你當你是天王老子不成?」她本想沖上前去拉他下馬,她裴弄蝶也不是好惹的!她雖是女流之輩,但打起架來可不輸人!若不是怕一近身便會吃鞭子,她早就讓他知道敢打她是什麼下場了。

「天王老子見了我還得叩頭跪拜呢!」一時興起,他當真揚起鞭子,策馬追著她,似乎打定主意要狠狠抽她一頓鞭子方才罷休。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女不跟男斗!瞧他手上有鞭子,而她有什麼?不過隨身攜帶的一雙竹筷而已,能斗嗎?當然不能。

于是乎,從沒跑過這般快速的弄蝶,竟一溜煙的跑向最近的一棵樹,如猴子般的爬上了樹,並且朝那男子吐了吐舌,做個難看的鬼臉。

「有本事你就上來啊!」她掩不住得意之色。

「你到底是誰?」瞧她身手俐落,不似養在深閨的弱質千金,又瞧她那一身凌羅綢緞,分明就是有錢人家小姐的打扮,但為何竟能猴子上樹?並且還滿嘴粗魯的言詞!這丫頭到底是誰?

「你想我會告訴你嗎?憑你還不配知道本姑娘的身份!」她昂起小小的臉蛋,一副很不屑的樣子,而為報先前拿鞭子打她之仇,她干脆摘下樹上野果朝他擲去,讓他避不勝避。他那胯下白馬受到驚嚇,一時斯叫揚蹄不止,十分不安。

「該死的丫頭,竟敢對我這般無禮!我就瞧瞧你能在上頭待多久?」他拉起鞭繩,退到距離之外,似乎打定了主要非等她下來後好好整治她一頓不可。

殊料,弄蝶既不慌也不忙,見野果打不到他,干脆用衣袖擦擦果子,就地啃了起來。

「你愛等就等吧!吧脆讓你等到累死餓死,說不定本姑娘一時善心大發,還會為你收尸立碑呢——這碑上要寫什麼呢?你又不肯告訴我你是哪里來的家伙,干脆到時就在你墓碑上刻‘連小女子也對付不了的縮頭烏龜’幾個大字,你覺得如何?還滿意嗎?若是不滿意,我也可以修改修改,說不定這碑文還不夠貼切,你該不會是盜匪什麼的吧?倘若真是盜匪,那可就糗大了,連我一個小小弱女子都對付不了,也想進裴家牧場搶東西?不如一頭撞死算了!還來得痛快些。」說了一堆,無非也是要他氣得牙癢癢的,如今見目的達成,她可是樂不可支,也沒想後果如何,將野果核子一扔,打起哈欠。

「你就慢慢的等吧!等到天黑也成,反正我先睡一覺,睡醒了再陪你聊。」她當真閉上眼睡起覺來。

那名男子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他雖對弄蝶恨得牙差別差別的,但一時半刻也拿她沒轍,待了一會兒後,便因為耐不住性子而策馬離去了。他打算去找裴穆清問清楚這死丫頭到底是誰,屆時再她也不遲。

至于弄蝶,她還當真是在樹上睡覺了,直到天漸黑。一顆豆大的雨珠打在她臉上,才將她驚醒。

???

直到瞧見渾身濕漉漉的弄蝶從外面回來,裴穆清這才放下心頭那塊大石。

打從一回來,就听聞富海稟告弄蝶一大早便失去了蹤影,他的情緒始終處在緊繃的狀態之下。原本以為這傻丫頭溜回關內找她爹爹去了,急忙再叫馬僮將剛卸下的馬鞍裝回去,本想一路南追,但又發覺這丫頭離去時竟然未帶分文,就連大屋里值錢的東西也不曾遺失些什麼,想來必定不是自個兒離去的……難不成是給人擄去了?

一時之間,他的心中竟閃過好些個不祥的念頭,深怕她遭遇了不測,此等心情在他來說還是頭一遭呢!但也不及細想,當下便召集數十人手分批去找,但每次回報的消息全是令他失望的。直至三更時分,一身濕漉漉的弄蝶才自個兒走了回來,頭、臉、身上無一處不是沾著爛泥,一瞧見他,便飛也似的跑了過來。

「你可回來了——」靈動的眼珠興奮地瞅著他,像是看不厭似的。

「你跑到哪兒去了?」他厲聲問,一把拉她進屋。

雖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可也得祥加盤問,他可受不住她往後再這樣三天兩頭的失蹤。

她吐了吐舌,瞧他這般生氣,敢情是她對不起他了?不可能吧?他才不過剛回來,不太可能知道這幾日來她「不小心」打碎了自宋朝留下來的古董花瓶,又「不小心」將他書齋里的毛筆給「毀尸滅跡」——後者可不能怪他,她只是閑來無聊,本想進書齋學他上回那般寫字,多練幾回自個兒的名字,沒想到那毛筆像是不听使喚似的,要它往東,它偏偏往西,要它向上一勾,不知怎地卻溜到旁邊去了,「裴弄蝶」三個字寫起來活像鬼畫符。一氣之下,便將毛筆的鳥獸毛給拔光,扔到字紙簍里去了,事後富大娘收拾書齋時便將字紙簍里的垃圾連同毛筆一起收走了。這可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那枝毛筆不听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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