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弄蝶 第14頁

當然啦!她的錯事尚且不止于此,簡直是數也數不清。例如,頭一夜將富海收藏的寶貝銀盤給藏起來,盼將來逃跑時能當路費,結果一個不小心,竟讓銀盤給掉到火爐里熔掉了。還有裴穆清珍藏的字畫——那天本想學學風雅之士,瞧瞧這畫里乾坤,看看能賣得幾文錢,于是為了躲避富海,使拿著畫到馬廄里偷看幾眼,哪知後來阿珠找她回去吃飯,竟一時忘了拿回畫,讓馬糞在上頭留了污跡,自然這畫算是完蛋了!這類事情簡直不勝枚舉,也難怪富海現在天天回房後都得咬著個木塊,以免自己哪天實在一個控制不住……

總之,她的錯事多得數也數不清!盎海八成已一一對裴穆清說了,難怪他會這般氣惱,就不知是為了她的哪一樁錯事……

「丫頭!別再想什麼推托之詞,你未留下只字片語便一整天失了蹤影,莫非是打算不告而別,卻又迷了路?」

回過神,她睜圓了眼楮,瞪著臉色難看極了的裴穆清。

「呸!誰說我要離開了?這里住得好,吃得好,穿得好,我何必離開——」話一出口,才發覺原來自個兒從沒真正有過離開的念頭。

難不成她真想賴在這兒一輩子?

那爹爹可怎麼辦?

裴穆清瞧她一臉真摯,倒也不似說謊的模樣,當下便因確定她暫時並無離去之意而松了口氣。說來好笑,平日連天塌下來都不會眨一下眼的裴穆清,竟也會為了一個女孩兒著急若此,就連北赴集會時都掛心著這丫頭,擔心她會一溜煙便失了蹤影,屆時只怕再要找回她都很難了。于是乎,一開完會他立刻就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就怕富海守不住這丫頭。豈知他風塵僕僕地趕回裴家牧場後,卻瞧不見她的蹤影,那好似惡夢成了真,心里頭有說不出的難受——

「也罷。」回過神,瞧她一身濕透,不禁蹙起眉來,「有話待會兒再說,眼前先將衣裳換下來,免得受寒。」

她眨了眨眼,觀望著他的臉色。

「你可不氣了?」

「就算要氣,也得等你換了衣裳再說。」裴穆清喚來阿珠帶她回房更衣。

「既然早晚都得受你的氣,不如你先罵完再說。」她可不敢奢望待會兒裴穆清就會忘了這碼子事,不如早死早超生,免得晚些還得受罪。「想想,好歹我也是寄人籬下,你要罵便罵,我可不敢還嘴。」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逗笑了裴穆清。

從未見她擺出如此的低姿態,怎麼今兒個會甘願受罵而不回嘴?敢情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不成?他哪知弄蝶之所以會甘願受他責罵,還不是東盼西盼的,好不容易才將他給盼了回來,心底高興得很,讓他罵一頓,就當沒听見便是。再者,她毀了他這麼多寶貝,讓他責罵一頓也算公平,她可是個敢作敢當的小女子呢!想著想著,她反倒佩服起自個兒來了。

裴穆清搖了搖頭,實在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不過罵歸罵,我可得先澄清一點,那宋朝的古董花瓶可不單是我一個人的錯。若不是富海硬不準我模,又豈會勾起我的好奇心?」好歹也得先為自個兒辯解一番。

盎海大驚失色︰「少爺——」

「古董花瓶?」

「少爺,弄蝶小姐打碎了老爺子在世時最喜歡的那只古董花瓶。」富海囁嚅地說著,不敢抬頭去看裴穆清。

弄蝶眨了眨眼,瞧裴穆清的臉色白了白,趕忙搶白道︰

「你不知道?難不成你說的是那枝毛筆?你該不會為了區區一枝毛筆就怪罪于我吧?在京城的大街上用幾文錢就可買回一打像那樣的毛筆,你該不會這般小心眼吧?」

「富海!」裴穆清的臉色由白轉成綠。

「少爺——」那聲音竟發起顫來。「那枝楊少爺從朝鮮帶回來的毛筆讓小姐給扔進字紙簍里,我娘一時沒察覺,給丟了。」

「只不過是一枝毛筆,何必大驚小敝?」弄蝶白了富海一眼。

她哪知這枝看似普通的毛筆是當年號稱「賞金獵人」的楊明受朝鮮王之托,為他偷取引發朝鮮內亂的密函而得的賞賜。別瞧它普普通通的,毫不起眼,那可是由上等斑竹及鳥獸毛所制成,上頭還瓖嵌著彩色的碧玉。非僅如此,這毛筆還是一對母子筆。不過這還不是其珍貴之處,真正寶貝的是——擁有這對母子筆之人若許一願,必如其願。這雖是朝鮮國長久流傳下來的傳說,但從不曾有人真正試過,而這楊明便將子筆贈于裴穆清,自個兒則擁有另一枝母筆——听說,近來楊明終于抱著半信半疑的心理,許下了聚個老婆好過年的願望,至于是否成真,暫擱一旁。重要的是,裴穆清一听失了毛筆,當下震驚不已,他雖不信傳說,但這畢竟是楊明贈他之物,而這丫頭竟扔了它!

「不只如此。」富海低聲說,干脆全部說個明白,也好過將來受主子責罵。「弄蝶小姐還將先王賜予老爺子的、後頭刻著先王之名的銀盤給熔掉了。」

就連弄蝶這會兒也知大事不妙了,瞧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又听富海說什麼先王賞賜,這下可完了!什麼銀盤不熔。偏偏就熔掉刻了名字的銀盤,早知如此,不如先前也甭回來了,干脆帶著那雙竹筷逃跑就算了!現在可好了,能留個全尸就不錯了,哪還敢奢望今兒個晚有飯吃哪?

不過,她仍是努力地想挽回一切,什麼狂妄之氣可全都給收回肚子里去了,換以楚楚可憐、卑微萬分的奴相出來。

她用很委屈、很知錯的聲調懺悔著︰

「裴少爺,您大人大量,就饒了我小女子吧!想我沒進過學堂,也沒念過幾天書,連斗大的字也識不得,當然不知什麼銀盤、毛筆對你有莫大的意義。雖然我認為什麼意義都不重要,銀子才最重要,毛筆扔了可以再買,銀盤熔了可以換新的嘛!就算後頭沒名沒姓的,但也可以自個兒去刻啊!想想,如果裴家牧場的盤子後頭全刻了‘裴穆清’三個字,那說有多威風就會有多威風!何必去刻別人家的名字?您若不喜歡刻自個兒的名字,那就用我的名字好了,‘裴弄蝶’三個字听起來也挺悅耳動人的,將來刻在銀盤後頭,再轉手賣了出去,那我豈不是可以揚名天下?」她愈說愈得意,那奴相也早被她給收拾得干干淨淨。這算是道歉嗎?應該勉強算是。

除了哭笑不得之外,裴穆清又能作何想法?

她的確不知那些寶貝的重要性,可也不能任她胡作非為。瞧他一段時間不在牧場,就讓她搞得如此烏煙瘴氣,若是將來她長久留下來,裴家牧場豈不遲早要讓她給毀了?

想了想,還是得向她說教一番,也虧得掛在書齋里的字畫沒被這丫頭給毀了。那字畫可是裴家祖先裴行儉留下的唯一傳家信物,起碼有數百年以上的歷史,左上頭洋洋灑灑的鋪了四句詞,做為裴家的傳家格言。之所以寶貝,一來為傳家格言;二來是因裴行儉乃唐朝名將,曾被冊封為波斯王,甚得皇帝寵信。當然其價值並不止于此,唐朝至明朝,好歹也歷經數百年歷史,稱得上是極為珍貴的古董。若是此字畫傳到他這一代而有所閃失,將來九泉之下教他有何面目去面對裴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這丫頭是毀什麼都成,就是毀不得這字畫,否則非將她捉起來好好痛打一頓不可。

「罷了!還不快進去換下衣裳?」他半是無奈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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