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住定 第22頁

「小姐……如果找來的是……侯爺的話,你想,侯爺……是想做什麼呢?」

婁恬搖頭,笑得有些悲涼。

「也許是我想的那樣,也許不是,不管如何,我們已經與那里沒關系了。而現在最好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麗人听了心酸,低嚷出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啦?!原本大家不是好好的嗎?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大小姐也太過狠心了——」

「麗人!你閉嘴!」怎可批評主子?!真是大逆不道!寶心喝聲制止。

「好了,你們可別吵起來。」婁恬揉了揉額角,並沒有斥責丫鬟的逾禮,輕輕對她們道︰「是我自己願意離開的,與任何人無關。而姊姊……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苦,我是知道的。」

寶心與麗人互看了眼,默默地又投入收拾的工作里,不敢再多說。很多事,她們也是看在眼里的;大小姐心里苦,而小姐心里就不苦嗎?這麼年輕嬌貴的千金小姐被迫獨自離家生活,從此沒人擔待,一切自己打理,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去面對生活的艱辛哪!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一切已經無法回頭了嗎?

她……是在哭嗎?

這夜,如同五天來的每一夜,他去過了恬靜居之後,便會痴痴地來到富滿客棧後方,視線凝定在二樓的某一扇窗口,再也不知移開。一次、兩次之後,他爬上最近的一棵老榕樹上,在有她的那扇窗口等高的地方靜止,將自己化為榕樹的枝椏、黑夜的一體……然後,看她。

今早,市集上巧遇她,她的冷淡教他難以承受,卻也知道這是他活該得到的對待,因為他先傷了她的心,故意以虛矯的一面待她,將她的溫柔拒于心門之外;才當了朋友,卻又迫不及待推開她!她是這麼聰明,哪會看不出來?她又是出身良好、自尊自重的姑娘,幾次踫了釘子,當然就不自討沒趣了。

這是他要的,保持安全距離,讓他的心安全。

可是,他的心真的安全了嗎?沒有!而這樣真的對他好嗎?只一個白天的光景,他跌落悲慘的深淵,神思潰散得什麼事也做不好,簡單的帳目算出一團亂的結果,氣得叔父將他轟出商鋪。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對他比較好,為什麼他會苦汁滿胸臆?

他的心,若不是丟失了,就是龜裂了,既是空蕩蕩的,又是隱隱疼著。為著她早上那樣客氣冷淡的容顏……

一個人的心能痛到什麼程度?

他想,必然是沒有底限的吧?當腦袋里意識到紗窗里的她,臉上的水光是淚時,驚得他什麼也管不著,就貿然飛身過去,差點一鼻子踫在扣上的紗簾上。幸好他功夫練得扎實,及時抓住一處凸出一寸的窗框邊條,不然他的下場若不是大聲的破窗撞進去,就是跌到下面給人抓去送官嚴辦,然後叔父會親自終結他這條小命。

「啊!」坐在繡架邊的婁恬被窗外的細微動靜驚回了神,正要呼叫在外廳的丫鬟們進來時——

「婁小姐。」祝則堯低叫了聲,沒空在乎現在這情狀的尷尬,只緊緊盯著她臉上的水痕——老天!她是真的在哭!

婁恬認出了他的聲音,整個人詫異得定住了!遲疑且不敢置信地望著窗口,那邊太暗,看不真切,可那身形、聲音,確是他沒錯!

他……為什麼會來?為什麼……又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明明,他把她付出的情誼推開了去不是?

再說,哪個人會以這樣的方式,又在這麼晚的時刻前來拜訪?

真是太失禮了。

沒遇到過這樣的陣仗,婁恬一時沒想到要如何應對才好,而,她今天也沒心情見他,不想在這麼沮喪的時刻還得想著他的冷淡推拒,加深自己糟糕至極的心緒。

「很抱歉嚇著你,讓我進去,好嗎?」見她不語,像是嚇著了,祝則堯滿是歉意地輕聲問道。

「你走吧。」她搖頭。

他這幾天來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在各方面,不管友情或……其它,他都沒打算與她有更進一步。

這幾日來的難堪,她領受了,也不強求。不管他有著怎樣的苦哀,她不管了,尤其在現下這麼難過的情況下,她只會把他加倍地惱在一塊兒,沒能有什麼溫柔體貼去探索他的種種。他還是別進來的好;何況,已經不是朋友了,讓一個男人進閨房來,像什麼話!

「婁小姐!」見她別過身去,依稀像在拭淚,他整個人都快急瘋了!但又不敢提高音量或硬是闖入,怕驚嚇到她,也怕引來丫鬟,那就沒法談話了。

「你不讓我進去沒關系,可不可以請你轉過頭來?我們談談好嗎?讓我知道是什麼事惹你不開心了?你跟我說,我替你解決!」

婁恬听了,更加惱他,如他所求地轉身面對他,不只面對,還瞪著。可惜被淚水潤紅的眼眶顯不出她極力欲表現的悍性,徒增更多的楚楚可憐,揪疼了他那顆為她跳動的心。

「婁小——」

「你,你是我什麼人?居然敢說要替我解決這樣的話?!你、你——」很想罵罵他、羞辱他一番,但實在想不出什麼可以罵人的話,婁恬只好第二次說著她的逐客令︰「你走!」

「只要你跟我說是誰教你這樣傷心,說完了我就定。」祝則堯堅持著這一點,語氣依然是怕嚇到她的輕柔,但意志十足堅定。

「不,我不說!」她搖頭。「我怎樣都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呢?我們是朋友——」

「這時候又是朋友了?我真是受寵若驚。」她對他搖頭,「不過,謝謝你的施舍,我沒有朋友。」笑了,自嘲而落寞。

「婁恬!」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兩個人都怔然相對,一時無言。

是婁恬,不是小姐、不是婁小姐,不是其它各種生疏客氣的稱詞,不再有那樣方便的掩飾來偽裝一切只在泛泛之交的界線之外,他越過了那條線……

懊改口的,該立即找個說法來把現下這個不妥當覆蓋過去的,他應該的,然後……然後……重蹈傷她心的覆轍是嗎?!不!他做不到!知道這會如此傷她之後,他怎麼還做得出來?

「你叫我什麼?」她問,給他機會,讓他趁機發揮伶俐的口才,將方才情急下月兌口的低喚做出解釋、做一番巔倒,好蒙了她的心、安了他的神。一切又可如他所願的太平無事,沒有人會因此自作多情,惹他遠避。

「婁恬。」他改不了口,管不了理智的警告;當苦苦堅守的界線終于潰堤後,洶涌情感豈是再能壓抑得住的?!

她的名字多美,與她的人多麼合襯!叫著她的名字,就有一股溫暖往心口注去,讓他整個人都耽溺了。

紗窗外的他,痴痴地看她,眼神那麼熾熱,像是他們之間沒有三尺遠的距離,也沒有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紗簾。

這是什麼呢?他這樣熾烈地望著她,像是情深意重的鍾情著,她的芳心都被他瞅得無措了,可是一股氣憤也同時升起……

「你這……又算什麼?現下這個樣,一副……一副樣子,也許明日又是陌路一般的神態!你是看我好欺負是嗎?這樣的忽冷忽熱,你祝公子留著自個兒受用吧!我奉陪不起。」又想到京城那些傷心事,氣苦更甚,眼淚又垂落下來,覺得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難過了。

「對不起。」祝則堯雙手緊抓著窗框,克制自己一把扯開紗簾的沖動。她的淚會讓他失去理智,可現在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嚇到她,他已經害她這般傷心了,若再驚嚇到她,他不會原諒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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