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起來了!怎麼可以在小孩子面前漏氣呢?爸爸開始繼續給它扭轉、用力地扭轉,就不相信聲音調不準!哺哺自語︰「轉一下就可以了.再轉一下——」
直到「啪」一聲倏響,所有聲音終于靜止。沒有吉他聲,也沒有我們的聲音,連呼吸都是靜止的——
斷了,第三根吉他弦,斷了。
靜,真相大白。爸爸轉的不是第二根弦,所以弦音始終如一地走音;他轉到的是第三根弦,于是第三根弦無辜地被扭斷了——就這樣。
靜,依然很靜。
「現在的吉他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樣。好了,我去忙了。你們也開始念書吧!」若無其事,爸爸退場也。
走得很從容,看不出火燒的樣子。
老二看著心愛的、昂貴的、用沒多久的吉他,久久……久久久都回不了神,完全想不起來這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直到現在,偶爾抬頭看到被擱置在衣櫃上那昂貴的、短命的、依然沒拿去換琴弦的吉他,還是覺得它陣亡得很冤枉。
出水痘
對當父母的人來說,小孩子生病比世界末日來了還可怕。
可是,每一個小孩子都會有生病的時候,怎麼辦呢?
誰教你要生,所以注定得承受各種擔心害怕的滋味——
沒生過小孩的人都會說這種風涼話。
爸呀,您跟媽在我們全部染水痘那一次,簡直累掛。
這個時候呢,孩子生太多就再也不是一件得意的事了,是不?
呆子,哪有人因為水痘不會好而那麼開心的。
人家說,出水痘的最佳時機是小學三四年級時。橫豎人的一生都要出這麼一次水痘,而太早或太晚都危險,干脆國小出出最安全。雖然說有人出過一次水痘之後,還會再出第二次,但是絕大部分的人肯定是出過一次就有免疫力了。
事情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水痘悄悄來到我們這個小村莊。當我們看到有人臉上冒出一顆顆紅豆子時,嚇得以為是什麼大病,非常替他擔心。後來知道不是,便基于「人性本惡」的天性,開始加以嘲笑。
這很正常的事呀!一狗票人里著只出現一個異類,那他若不是被景仰就是被嘲笑。可是,請相信——嘲笑別人是會有報應的!
很快地,報應來了!我們這個三合院里的小孩一個個染上水痘,昨天還嘻嘻哈哈到處玩鬧的人,今天突然臥病在床也不稀奇。因為水痘這東西說來就來,不看黃歷、不管良辰吉日,大家全部中標。
當大人終于感覺到事態嚴重時,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小孩都已被水痘爬上身,每個人的皮膚上都種滿了又癢又熱的紅豆,我們于是發明了一個新游戲比比看誰身上的紅豆比較多!
小孩子向來懂得找樂于玩耍,才不像大人那樣大驚小敝咧。奇怪,癢的、痛的人是我們,發燒的人也是我們,但是我們都很勇敢哦!只要還有力氣爬下床的人,都嘛不在乎水痘發威,堅持要出來玩;可是大人很掃興,常常在我們玩到一半時,雞貓子吼叫,直到把我們轟回床上躺好才肯罷休,好像他們病得比我們還嚴重似的。
大人開始隔離長水痘以及還沒長水痘的人,尤其保護那些年紀還幼小的娃兒。別看這水痘沒什麼,抵抗力差一點的人,也不是沒有因為出水痘時不斷發高燒而傷到智力變成低能兒的例子。
我們家正好有一半是「適合」出水痘,以及一半「不適合」出水痘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不是全部染水痘,就是全部躲過這一次的流行。爸媽非常舉棋不定,因為全村的小孩差不多都在這一次出水痘,如果自家小孩沒趁這一次出一出,以後還有這個機會嗎?人家說成年後再出水痘危險性比較大耶!
不過這種事又不是像決定要不要打小孩那麼簡單,也由不得他們說要與不要,當爸媽還在猶豫時,我們全部出水痘了!
這對他們來說可更是不得了的事!馬上就戰斗位置,嚴陣以待之。
我們可開心了,就如先前說過的,小孩子集體流行的東西,太早與太晚都會被另眼相待,我們最崇尚中庸之道,所以欣喜這種流行來得是時候。
本來嘛!大家都有在流行的東西,要是我們沒有那多糗?何況如果發燒的話,就可以請假不必上課哦!大家都在比較嚴重的程度,也在比誰的痘痘比較多。就算大家被水痘折磨得又癢又難過,可是也不會忘記分一下勝負。
「不許抓!」爸媽老是在我們一雙小手蠢蠢欲動時唱斥著。害我們的小動作就這麼定住——幾只手指頭頓在痘痘的上方還沒來得及大抓特抓以止癢。
這場流行風我沒錯過,可最討人厭的是會癢,很癢很癢!而最沒天理的是爸爸還不允許我們抓癢,簡直是不人道呀!害我們只能嫉妒地看著別人暢意地把自己抓成一只大花貓臉,而我們卻不行,好恨呀!
他們自己也長過水痘呀,怎麼都不體諒人家一下,這種熱、這種癢是很要命的耶!我們什麼都不能做,都被取笑耶!哪有人長水痘而不抓癢的?
很過分喔,媽媽把我們的指甲剪得光禿禿,說是這樣就不會亂抓。
很討厭喔,爸爸去拔一大堆草藥回來讓媽媽煮,煮成黑抹抹的藥汁,說就擦在我們身上啦,很惡心耶!不要不要啦!
「不要什麼?!這樣擦一擦你們才不會癢呀,水痘也會很快消掉。」
「有怪味道啦!」嗚……這樣怎麼出去見人啊?
「忍耐一下就好了,看!擦完後比較不癢了有沒有?」
哪有哇?還是很癢的嘛。有人不敢應聲,但是總也有一些比較白目的人——
「還是會癢啦,就說擦了沒有用——」
「那就多擦幾次,晚上加藥汁下去洗澡,很快就會有用了。」結果那人的下場極度淒慘,我們一邊給他溜,一邊不忘代他哀悼著。
爸爸媽媽對我們的抓癢很有意見,又剪掉了我們的爪子,我們能怎麼辦呢?只能繼續嫉妒那些花貓們。嗚……人家也想抓癢啦!可是每每想到爸爸那張很包公的臉,自己那顆小小的膽子,就不知道溜到哪邊去了。
爸爸的聲音追在我們後面,叫著︰
「不可以抓喔,知不知道?!如果亂抓就回來罰跪。」
知道啦,知道啦!除了罰跪還會有什麼?我們都快要不怕了說,而且我們現在都很嬌貴地生病著,爸爸把威脅付諸實行的機率小于黑白郎君終于改邪歸正,我們才不擔心咧。
因為沒有指甲可以抓,也因為別人臉上那些抓痕也實在稱不上能看,所以我們都很听話。流行嘛!有跟上風潮就好了,倒也不必說非要事事跟人家一樣,至少我們並不很想抓成那種難看樣,頂多是嫉妒他們隨時可以自由止癢罷了,加上會被嘲笑,這點最慪。
「耶耶耶!我們可以抓,你們不可以。」總有這種無聊人物在一邊當跳梁小丑。哼!不理他。
「我媽媽說明天還要幫我請假,又不必去上學了。」那家伙把自己抓得像病人膏肓般嚴重,原來只是為了不去上學。真是……太……太讓人嫉妒了!人家也要。
「媽,我們明天要不要去上學呀?」其中一個用很虛弱的聲音遙問家門口那邊的媽媽。期望媽媽看在我們「病重」的分上,好歹讓我們放一天假嘛!她替我們又抹藥、又灌青草茶的,弄得我們好像很嚴重,那就好人做到底,讓人家放假好不好?
「放什麼假?不想讀書就幫忙下田,要不要?」那頭吼回來的是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