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半顆心 第14頁

這真是一個寵辱不驚的男人。她眨眨眼楮,一份淺淺的快樂流過心田,不知源頭何處,卻分明感覺它的存在。

走到岔道時,微雨再度落下。左邊,程昊的別墅已經在望;右邊是丁萌回家的路,大概還要走一公里的路。

她低頭看了看,半濕的棉T恤黏糊在身軀,胸脯似乎鼓漲了許多,不禁羞顏,雙手護胸急走幾步要和他拉開距離。

程昊明白,臉帶微笑,不緊不慢跟著她。

丁萌四處溜眼,幸好雨後初霽,土地濕軟,村民還未出勤勞作,便沿著種滿茄瓜的田埂走得飛快。程昊輕牽嘴角,照本宣科適當加快速度。

她紅著臉扭頭低說︰「身子濕成這樣,若被熟人見著可要問長問短,咱們最好一前一後隔遠點兒。」

程昊「哦」了一聲,果然听話地放慢腳步。之前兩人相隔三四步,現下是四五步。

丁萌還是覺得很不妥當——大哥二哥最喜歡經這邊回家去,萬一踫見可不得了,卻不好意思再說,只得又加快腳步。

突然,左側的冬瓜棚地鑽出一個手提水桶的老男人,乍一見她,便揚脖叫︰「丁家萌萌,又去爬山呢,干嗎當頭淋雨不撐傘呢?」

她嚇住,抬頭一看,「呃,劉二伯好。」

「好啊好啊。」劉二伯咧著嘴,視線自她頭發頂溜至腳指頭,再滑向悄無聲息向她靠攏的程昊,「這位是……你朋友?挺斯文耶。對了,你們從竹林那頭過來啊,應該能在石屋子避雨的,干嗎還全身濕透?」

「呃,我趕時間先走了……過會兒我提醒媽媽買菜時只幫襯你家的冬瓜。」話未說完她抬腳開溜。

「趕時間還爬什麼山呢,還跑到村尾來?你這孩子扯什麼謊?」劉二伯白她一眼,再看向程昊,表情有點驚異,「這先生有點面善喔,是不是新近買了村尾一所別墅……」

「是啦是啦!」丁萌連連干笑,「劉二伯你好眼力,鄉里間要互相幫助嘛,他又不怎麼認得路,所以約著一起爬山了。」

「這麼多話干嗎?拍拖就拍拖啦!」劉二伯拎起水桶朝瓜架子鑽進去,「現下的年輕人拍拖就像吃家常飯,見怪不怪。丁二嬸早陣搬到市區去了,她女兒每晚泡酒吧,三天兩頭地換男人,名聲臭得不行,想在本地找婆家?難嘍!就算真嫁得掉,也被人說三道四的。」

丙然被人誤會了!丁萌羞愧,回頭瞪了程昊一眼,卻見他一臉輕閑,像什麼也沒听到。

她惱了,壓著聲音質問︰「剛才……干嗎不解釋?!」

「免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也要說!圍村的女孩子名聲很重要的,若被人說我們如何如何的,豈不死得很冤枉?!」

「謠言止于智者。」

「這兒智者不多。」

他眼神一閃,突然問︰「如果謠言的主角是應展而不是我,你是否有不同的反應?」

「什麼意思?」

「隨便說說。」他朝前揚了揚下巴,「快到了。」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些什麼,剛才的不平轉化成一股郁悶,盤桓在胸口處久久不曾散去。

第5章(1)

程昊的別墅位于山腳,兩層建築,背山靠水,雅靜清幽。屋內有院子,外牆上有矮矮的不銹鋼鏤花,叢叢綠陰從內中伸出。葉尖隨著風動泛著碧綠,似告知路人主子鐘愛自然,偏好花草。

程昊掏鎖匙開門,扭頭朝她一揮手,笑說︰「歡迎光臨寒舍。」

她小臉一紅,雙手交抱胸前跨步進入。

院子不大,牆邊種了不少紫葡萄和金銀花,院內沒有假山魚池,純鋪著大片的草坪,上面隨意堆放著數顆形狀天然的紅岩石,一條鵝石小路從中穿插延至主樓。

米白色的主樓外牆干淨高雅,落地玻璃窗掛著蕾絲雪紡簾子隨風飛舞輕揚。風起簾動間,隱約顯露的內里的擺設也是潔淨、安靜、祥和的。

絕對是很幽雅的屋子。

然而,當繁華落盡,暮鼓晨鐘之時,此地的簡單和清冷並非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接受得了。以程昊謹慎的性格,購置此房必定鐘情良久,絕非一時沖動。

這人外形普通,性格內斂。或許因為意識自身平凡,所以從不在乎表面浮華。從某些角度看,這其實算是一個優秀的男人,最難得的是,相識數月,他一直陪伴著她,愁她難過、憂她感冒、陪她奔走淋雨……

她的鼻間驀然酸熱,然而略略平復後,一抹疼痛在心頭滑過——除了丁秋,他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曾鐘情應展的人……即使兩人真會發生些什麼,也不可能是現在,畢竟一顆心是因為遺漏而修補,若同期發生,未免損害了他的自尊……

丁萌微嘆口氣,再悄然咽下肚子——曉得自我唾棄的完美主義者都必然痛苦,為了不可能改變性格,為了不可能控制命運,為了不想損人利己,只能任由事態發展,懷揣無法掌握快樂與憂傷的彷徨,做一天和尚敲一天的鐘。

程昊把保溫杯放在茶幾上,望著洗完澡後,穿上他最小碼襯衣外加睡袍,前襟包得嚴密,腰帶扎得緊緊的正用毛巾擦著頭發的丁萌,忍不住笑了。

「有什麼好笑。」她白他一眼,小臉微微紅了。心中其實知道他在笑什麼。

「你要相信你自己。」

「什麼意思?」

「你的嗓門。」

丁萌瞅著他,滿臉「我在揣摩你什麼意思」的神色。

程昊更覺好笑,指著茶幾上的保溫杯,「快喝吧,甘苦茶要趁熱喝,再出一身汗就精神順爽了。」

「你這語氣像我媽。」她甩甩腦袋,把濕發撩向背後,很正規地合著腿坐在沙發上。

「榮幸之至。」

丁萌一翻白眼,走到沙發坐下繼續擦頭發,「你別支開話題,我的嗓門怎麼了?」

「張嘴一喊,大伯二叔三姑六婆會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頭來。」

她一愣,隨即大笑,聲線干干的,有點夸張,「是啊是啊,所以可以在這兒像螃蟹般打橫著走路呢!」

程昊微笑不語。

丁萌訕笑兩聲,不知再說什麼好,扯過毛巾繼續擦頭發。半晌,仍然听不到他說話,只得裝作很自然似的把臉湊向保溫瓶,喃喃說︰「很大的瓶子啊,別說只泡給我一個人的。」

「我喝過了,這杯是你的,快喝。」

她盯著瓶子發呆。

「喝!」

「不要這麼多。」

「快喝!」

「太多嘛。」她噘嘴。

她這模樣很可愛。程昊心神一動,卻不動聲息,視線在她和保溫瓶之間來去。

廝磨了一陣,丁萌捧起來齜牙咧嘴喝了一口,隨即打著冷戰劇烈申吟︰「苦啊,好苦啊……」

「再喝!」

她眯著眼楮又灌了幾口。

「再喝!」

她沒法,只得一邊啜著一邊瞄向監視員般盯著自己的他,直至杯底朝天。

程昊滿意地站起身,拿著保溫杯到大廳側面的開放式廚房,一邊洗著一邊張望過來,「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什麼?」

「你應該記得的。」他用雪白的毛巾拭擦杯子,視線沒有望著她,「事實上,我並不經常詢問些什麼。」

「干嗎現在又問了?」

他不語,把杯子放回玻璃櫃子里。

她眨眨眼楮,故意說︰「哦,是問我嗓門的問題?」

「那是你問的。」程昊從冰櫃拿了一罐啤酒,一瓶礦泉水放在茶幾再坐下。

丁萌垂眼不語,她當然記得他的詢問——如果謠言的主角是應展,她會有什麼反應。

兩人沉默。

半晌,她小聲說︰「如果真是那樣,我會憂慮你被謠言傷害,卻不擔心應展成了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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