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近乎驚艷的閃光在女子眼中飛掠而過。眼前的男人簡直帥得罪惡。
定了定神,她指著獨眼狗柔聲問道︰「你的狗是怎麼受傷的?」
花拓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我撿到牠的時候,牠就只剩一只眼楮了。」
「牠原來是流浪狗?」
「是啊,嚴格說起來也不是我『撿』牠,應該算是牠挑上我的。有天我出門跑步,回到家時才發現牠一路跟著,所以我就把牠留下來了。」花拓生性友善,既然對方表示了好奇,他也就自然而然地供出愛犬的來歷。
「原來如此……」女子秀麗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對這個看似花心的男人好感大增,一個愛護動物的男人絕不會是壞男人。
「我是個獸醫,最近才搬到這一帶。你等等……」她低頭從身邊的小背包里搜出一張名片和一支筆,飛快地在名片背後寫上一串號碼。「我的名片和手機號碼,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打個電話過來。」
「謝謝。」雖然有點訝異這位年輕獸醫會連手機號碼也給他,但他還是真誠地向她道謝。
「我自己也收留了兩只狗和三只貓。『皮皮』曾被車子撞傷,復原之後一只腳還是有點跛,牠原來的主人不想領牠回去,從此牠就變成我的了……」
女子和煦中帶著爽朗的笑容,讓花拓不由自主地也回她一笑。
兩人又多聊了幾句寵物經。
尾隨著花拓而來的黎宇淨就站在幾步外的地方,靜觀著眼前相談甚歡的男女,雙唇不自覺地抿緊。
她不喜歡花拓對別的女人笑。
她不喜歡這個女人用那種欣賞的眼神看花拓……她不喜歡除了自己之外,也有別人能看見花拓的好。
有種沖動讓她想上前把花拓拉開,但突如其來的一個領悟,卻使她杵在原地無法動彈,她忽然感到恐慌。
萬一花拓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女人呢?她該怎麼辦?
她知道他沒喜歡上另一位曾和他約會的小姐,但也許他會喜歡上眼前這一位……就算不是這一位,以後他還會遇上其它的女人,總有一天他會愛上某個人,然後他就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陪著她。
他再也不會這樣陪著她……
她覺得自己的胃都打結了。
「宇淨,」花拓這時已結束友好的閑聊,牽著「船長」來到她身前,俊臉上眉頭一皺。「妳怎麼了?怎麼臉色那麼差?」
她抬眼看他,幾乎說出心頭的恐懼,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我想回去了。」
花拓憂心地端詳著那張小臉,但是不再追問。
「對了,剛剛『船長』跑掉之前,妳是不是要跟我說什麼?」
她一頓,隨即彎腰拍了拍獨眼狗的頭。
「我忘了。」
「她是妳女兒,不管怎樣都是妳的責任!」
「我女兒?!沒有你的種,我一個人生得出來嗎?你想得倒好,丟個拖油瓶給我,你自己好跟那賤人雙宿雙飛!」提高的女性嗓音有些尖銳刺耳。
「這種話妳也敢說,也不想想是誰先勾搭上個有錢的姘夫,人家決定移民到美國,妳也不要臉地跟在他後面,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了!」
「少裝出那副騙人的慈父樣!我不要女兒,你就要?要不是你貪圖你老頭名下的那筆財產,怕不照顧他的孫女會丟掉繼承權,恐怕你早八百年前就把她打包送人了!」
「是啊,妳崇高……」男人譏諷地笑了。「沒有了我爸按時撥給妳的那一大筆『教養費』,妳會這麼好心地每年照顧女兒六個月?不知道那筆津貼供妳置裝和購屋夠不夠?」
「你……」女人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是早知道你是這麼無恥的雜種,當初我就該拿掉孩子,也免得今天還要看見你這副嘴臉!」
她只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樓梯頂端,一雙清明的眼眸看著樓下兩個大人相互指著鼻子謾罵,女人原本漂亮的臉孔此時扭曲得丑陋,她看不見男人的表情,只覺得那道高大的背影冷硬無情,而且遙不可及。
忽地,男人轉過身,她怔了怔,又驚又喜地發現他不是她預期的那個人,而是她無比喜愛、散發著善意和溫暖的那張桃花臉,她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
「過來,宇淨。」面帶桃花的男人朝她伸出手。
「好。」她怯生生地一笑,毫不猶豫地往前跨出一步。
就在蓮足落下的同一瞬間,轟隆地一聲巨響,看似堅固的樓梯竟毫無預警地在腳下崩塌,她驚慌失措地揮舞著小手,想攀住那個嘴角噙笑的男人,但他只是無動于衷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轉身離她而去。
「花──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她嘶喊著,卻驚恐地發現喉嚨發不出一丁點聲響。
她不停地下墜、下墜,墜入無底的黑洞,兩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那張桃花臉愈來愈小……愈來愈模糊……
黑白分明的眼眸霍然睜開,夢魘遺留下的恐懼,像只無形的大掌攫住她的頸項,她必須使力吸氣,才能把氧氣推進肺部。寂靜的黑暗中,只听聞類似劫後余生的喘息,而不見床上人兒的無助。
夢境中,過去和現在交迭成一個超現實的次元,既詭譎又真實。
她靜靜地躺著,等待著心跳緩慢下來,也等待著懼意消退。
好一會兒後,她下了床。
夜深人靜,連「船長」都在後院的狗屋里睡得正香甜。
黎宇淨赤著腳來到花拓的房間前,舉棋不定了好些時候,才輕叩了叩門,等了老半天卻得不到響應。片刻的遲疑之後,她伸手推開了門。
皎潔的月色透過玻璃窗灑落房內,她毫無困難地辨識出床鋪上睡得正熟的頎長人影。
小說中的男主角,即使在睡夢中都有著極佳的警覺性,只要一點風吹草動便會驚醒。看來花拓並不適合當個英雄人物,他睡得跟死豬一樣,對于房里多出一個人毫無所覺。
黎宇淨只躊躇了片刻,便輕盈地爬上那張空了半邊的大床,跪坐在他身側,偏著頭端詳起趴臥著的男人。
花拓沈睡中的臉龐,少了平時的不羈,倒多了幾分祥和以及一絲孩子氣,她猜想他並不知道,他在睡夢中的面容其實和他溫柔的本性相去不遠。
像是要將睡容刻在心版上似的,她又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伸指戳了戳那的臂膀。
「花拓……」
「嗯……」他翻了個身,細微而規律的打呼聲繼續著。
「花拓……」她又戳了他幾下。
劍眉蹙了蹙,他模糊地咕噥了兩聲,揮手拍開干擾,仍不願醒來。
「花拓。」她再接再厲,這回蔥指加重了力道。
終于,緊閉的眼瞼顫了顫,像是感受到她的堅持,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撐開雙眼。好不容易集中焦距後,一張在夜色中顯得蒼白、並覆著一頭漆黑長發的臉孔映入眼簾。
「啊──呀──」有鬼!他嚇得渾身一震。
咚!驚懼之間,他滾下了床。
「我睡不著。」一襲白色睡袍的女鬼幽幽地開口。
咦?那嗓音听起來很耳熟。他愣了一下,手忙腳亂地爬起身來,一手打開床頭櫃上的小燈,一手拍著胸脯壓驚。
「宇淨?妳什麼時候進來的?」還一點聲音都沒有,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我敲了門,可是你沒听見。」她依然跪坐在床上。「我睡不著。」
「妳睡不著也不必這樣嚇我啊……」他搔頭嘀咕著。
她一語不發,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不,更正,盯著他的身體──住下一看,他猛然想起自己習慣只穿著一條三角內褲睡覺,一陣熱潮猝不及防地襲來,他反射性地用雙掌掩住重點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