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什時候爬上去的?這危險!"圍觀的人群急道。
「孩子,撐著點,我回去搬梯子哦。」那人好心地跑遠了。
小男孩終于忍不住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手上還拿著一只鳥蛋。原來,他是上樹掏鳥窩去了。
殷靈笑著搖搖頭,從牆頭上跳下來,向人群走了兩步,遲疑了一下,又站住了。
然後,她感覺到兩邊太陽穴有輕微的刺痛感。
糟了!這里有陽氣極盛的人。
她轉身想逃,卻又擔心那小孩的安危,躊躇片刻,拿不定主意。
那人卻似乎筆直地向她望了過來。
不可能,他不應該看得見她的。這樣想著,她無畏地迎上了他的視線。
那是一張年輕男人的臉,犀利的眼神里帶著警告與了然的意味,仿佛這場危險是她一手造成一般。
他是在質問她吧?怎可能?她呆了三秒鐘。
「呀,他掉下來啦!"驚恐的呼聲喚回了她的理智。
人命關天,她不能再猶豫了。
彼不得那一雙充滿懷疑的眼,她飛快地飄了過去,手一伸,接住小男孩,將他輕輕地放落在地。
「呼--」大家都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才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真怪,從那高的樹上摔下來居然一點傷都沒有。」
「就是嘛,剛剛好象有什東西托住他一樣。」
「老天保佑,這孩子大難不死,後福無窮啊。」
小男孩迷迷糊糊地舉起右手看了看,剛才明明還在手中的鳥蛋卻已不翼而飛。他傻傻地揚高了頭,鳥巢里,一對鳥兒叫得正歡。
殷靈滿意地拍了拍手,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四面尋去,卻已不見剛才那人的蹤跡。
她怔了一怔,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頭緩緩升起。
然後--
「赫!"一只突然跳出來的野狗嚇了她一大跳。
那只狗前腿僵直,兩只銅鈴大的眼楮直勾勾地瞪著她,瘋狂地吠叫著。
「啊嗚--唬唬--啊嗚--」一聲聲,如銅鑼般,叫得她寒毛直豎。
它知道了,它知道她不是人。她頭皮一陣麻冷,腿哆嗦著,慢慢慢慢地向後挪。
那狗卻固執地逼過來,一步也不肯放松。
她一嚇,越過樹叢,穿過草坪,拼命地往前跑,慌不擇路。
「汪汪--唬唬--」興奮的低咆聲緊隨其後,怎也甩不掉。
她三魂嚇掉了七魄,身子因恐懼而戰栗。
呀,難道,她的天劫在這里?
逃不掉了,她下意識地縮緊了身子,等待著那撕心裂肺的撲擊。
忽然眼角余光一掃,微微偏過頭去,竟看見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賀子祺?還是高澤愷?她愣住了。
大好時機!大野狗興奮地踢踏著前腳,狂吠著撲過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抱住了她,車輪一旋,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了危險。
是他,沒有錯,是他!她感到一陣昏眩。沒有哪個地方比他的懷抱更溫暖,更安全了她的生命因了他的這份安全感得到撫慰,從來沒有哪個時候讓她像現在這樣地慶幸著,慶幸著她的存在。
「去去,高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將它弄走。」
斑澤愷身後的小護士撿了一塊石頭,盡責地沖了出來。
野狗畏懼地退後兩步,卻又不甘心地直沖著輪椅吠叫。
喧嘩聲引來了醫院的保安人員,一齊將瀕臨瘋狂的野狗帶了出去。
小護士一邊走過來一邊咕噥道︰「真是的,不知道哪里跑出來的野狗,這樣凶!"說著,又自以為幽默地加了一句,「竟像是見到什髒東西似的。」
她笑著扶上輪椅後背,打算繼續推了他朝前走,然後,她听見他這樣問︰「你去了哪里?這幾天你都到哪里去了?一聲不吭,玩忽職守,你還是一名護士嗎?這不負責任。」
小護士愣了一愣,四面望望,在他面前的,除了自己還有誰?可是--他為什突然這問?她的心一陣緊縮,感覺有些害怕。
「高先生,我……我……你……你……」她遲遲疑疑地瞄他一眼。
「你們醫院不是說病人就是上帝嗎?記住,我現在就是你的上帝,你有什事要先跟我說。知道嗎?"高澤愷繼續旁若無人地大聲咆哮。
「是,是,我知道了。」小護士嚇得臉色發白。
這個人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有暴力傾向,以後還是少惹他為妙。
斑澤愷卻忽然頓住口來,奇怪地看她一眼,問︰「你說什?"
「我……我……我說……知道了……」小護士哆哆嗦嗦,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惱了他。
「我又沒有跟你說話,你知道什了?"高澤愷又好氣又好笑。
「是……是……嗎?"小護士卻抖得更厲害了。
斑澤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去吧。」
小護士如蒙大赦,什話都沒有說,一溜煙地跑遠了。
「奇怪。我有那恐怖嗎?"高澤愷莫名其妙地模模自己的臉。
殷靈忍住輕笑,小心地道︰「這里風大,我推你進去好嗎?"
醫院陰氣重,她再多待一會兒也沒什要緊,只是,恐怕別人就會以為他是瘋子了。
「我剛才的樣子很凶嗎?"高澤愷仍然不甘心。照理說,他的樣子還沒有丑陋到讓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步吧?
「不是很凶,而是特別凶。」殷靈嫣然一笑。
不過,就連他凶巴巴的樣子,她仍是那愛看。
「那你呢?你為什不怕?"高澤愷有些懊惱。
「因為我知道,你的樣子雖然嚇人,可心里其實是很關心我的。」她那淺淺柔柔的聲音如一把細小的錘子,一下一下地敲進他的心中。
他一震,整個人像是被燙到一般差點跳了起來。
殷靈慌忙伸手抓緊了他。
他和她這才尷尬地發現,說了這久的話,她竟然一直坐在他的膝頭。
氣氛有些曖昧,更有些詭異。
帶點淡淡煙草味道的男性氣息柔柔地吹拂著她微微發燙的面頰,她有些恍惚了,時間停頓,這一千多年的光景仿佛都不存在了,她依然是那個撒嬌頑皮的女孩子,貪戀著屬于他的溫暖和氣息。
仿佛過了很久,卻又也許只是一瞬間,她听得他若無其事地調笑道︰「看來,野狗也並不是那令人討厭的東西,不然,我哪里去找這飛來艷福?"
她的眼楮忽然就濕潤了,前世因緣相望不相親。
狂喜忽又轉為悵然。
到底需要多久?他才能明白這一切?到底需要多久?她對他的愛才不會如此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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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御雷沉默地看著那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進病房,沉默地看著房門緩緩關起,將門里門外隔成兩個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從踏進醫院大門的那一刻起,他便感應到了她的存在--一抹固執著不肯離去的精魂。
人死之後,陰魂不散,如果不是因為有太濃的恨,便是有太深的情。
他原本可以置之不理,像喬家其它任何人一樣,將這違背天理倫常的魂魄打得煙消雲散,再不然,也可以化定牢籠,任她在其中自生自滅。
然而,他做不到。
他無法漠視一份不為生死所隔,不為歲月所滅的情感,更無法親手將這分希望渺茫的執著變得更加絕望,所以,他永遠也成為不了一名出色的天師。
然而,這一次不同,這一次的受害人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許,不能算是受害人吧。起碼,從高澤愷的臉上就看不出一點受傷害的樣子。而且,一個肯不顧自身安危勇于救人的鬼,也算不得是惡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