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畫布,循古法制造,這術不傳外姓。其布紋細柔滑膩,觸感光潔如璧,留墨色澤圓潤,留色艷麗奪目,曾讓畫壇風靡一時。然而,在眾人為戚家畫紙為之傾倒之際,卻不知道它另有個令人顫寒的別名——畫魂布!」
戚寶寶手里握著畫布一角,听見傅玄溟對于戚家畫布可說是了若指掌的描述。
「畫魂布,取其意便是能畫人奪魂,畫物留魂,宛若新生!」傅玄溟步履蹣珊地踏至她面前。「說穿了不過就是邪物,才有此駭人的妖術。」
「你閉嘴!」戚寶寶咬牙,他說得冠冕堂皇,卻不知道這事已經和他們這一代的戚家人,毫無干系!
「畫魂布,取自出生不足月的嬰孩身上,剝下他們稚女敕的肌膚,無辜的被展成一塊柔軟的畫布。供畫家們染墨繪圖,成了名副其實的畫人皮!」
戚寶寶狠狠摑了傅玄溟一掌,憤怒地道︰「我們戚家的所作所為,由不得你這外人來論斷!」
面頰火辣辣的刺痛感傳來,傅玄溟低首在她面前諷刺。「你們戚家的畫布,就這麼了不起嗎?」他輕笑一聲。「這種旁門左道的伎倆,卻是你們戚家引以為傲的風光。」
「我們戚家的畫布,沒有你說的那麼殘忍!」
「若說你們戚家尚且有一絲憐憫之心,大概僅在于你們只取無端夭折,無病無痛,不知為何故而亡的嬰孩。這與其他惡人有何不同?將人的皮肉血淋淋的剝下來,以償自身所望,難道就不殘忍?」
「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戚家殘酷,可你奪這些畫布,不也是為了一己之私?」
戚寶寶清楚自家畫魂布的這術,殘酷得連她都感到不忍。老爹終生從未造出一張畫布,就是為了別再重蹈先祖冷血的錯誤。
他們戚家後代子孫,就是為此罪孽而背負著無形的詛咒;有人可能不得善終,有的英年早逝,而傳至他們這代,老爹自祖父身上承接的僅有「窮寒」這一宿命,比起早年其他戚家人來說,已是相當僥幸。
「我奪此物,不過是想要一探其中究竟。等我理清頭緒,便會將之除盡!」這些東西,不得留于世。「留下它們,終將成為禍害。」
「傅玄溟,你滿嘴道理,不也是用狡詐的手段得到,我爹是不是被你逼死在某處?就如同你將我禁錮于此一般!」
「我沒殺你爹,少含血噴人!」
「你心狠手辣,有什麼事做不出的?稍不順心,你非殺即砍,難道不是?」戚寶寶氣得大聲相迎,口不擇言。
暗玄溟揚起掌,一股氣哽在心口上,差點失手打向她。「我是冷血,並且殺人無數,這些你徹頭徹尾的見識過,不是嗎?」
咬著唇,戚寶寶只感到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按了一掌,疼得想要流淚,卻倔強得將淚水忍在眼眶中。「我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他說的話,她每一句都擱在心底,他說抓到這批盜賊之後,會替她尋找老爹。畢竟她無人可依靠,也不敢輕信任何人,盡避他性情孤冷,可好歹也為她擋下兩回生死劫數,她下是個無心之人,這樣的情分,總會掛念在心的。
可是,他到底是怎麼待她的?
「傅玄溟,我不想學會去恨一個人,那不是我應當嘗到的滋味。」而且,對象也不該是他。「但是,你卻逼得我不得不恨你!你當真是狼心狗肺嗎?」
他們到頭來,也是無法好聚好散。傅玄溟見她晶亮的淚花在眼底轉不停,他的表情卻冷得像是無動于衷。
「戚墨不是我害的。」他的嗓音低沉,話中毫無半點情分。
「你要我怎麼信你?傅玄溟,我後悔當初信你了!」她在他身邊逗留得越久,關于老爹的行蹤越是模糊。
「所以呢,你想怎樣?」
「我走!老爹我自己找,不倚靠你。」如今情勢已是破局,她能有多少留戀?戚寶寶打算負氣而走。「今後,咱們各走各的路,生死不同道!」
暗玄溟一把抓住她,盡避身受重傷,但扣住她腕子的手勁卻不小。
「你要去哪里?」
「你管不著!」欲甩掉他的鉗制,最後競徒勞無功,令戚寶寶心火又竄起來。「可惡,你憑什麼拖著我不放?」
「你要走?還不到時候!」用力將她拖進懷里,傅玄溟說得咬牙切齒。「要我放手,你是痴人說夢!」
「傅玄溟,你身上那顆心是黑的嗎?」戚寶寶不敢用力掙扎,心中仍在意他的新傷。
「我救了你兩回,于情于理,終究得討回!」
「原來你別有居心。」她以為他至少還有憐憫之心,可惜指望錯人了。
「別以為我多好心,我除非犯傻,才會為你受皮肉之傷。」他說著違背心意的話,更特意忽略昨夜為她一肩擔下的決心。
「你好冷漠,沒看見我的掛念。」戚寶寶因他絕情的話而滾下淚珠。「我到底是替你白擔心一場,我後悔沒讓惡盜一刀砍死我,至少當我踏上黃泉路時,仍舊能以為你的心性是良善的。」
「我再警告你一回,你那張烏鴉嘴要是再詛咒自己,哪天我便拔了你的舌,要你有話都沒得說!」她就是喜歡口沒遮攔,惹他動怒。
「我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他何必要管她說什麼,他何須理她咒了自己還是別人,他們兩人已是有仇在先,如今他的擔憂,不過顯得矯情罷了。
「你誰都可以鬧,就是別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傅玄溟一手扣著她的腰,眼神沉靜無波,就連口氣也回到先前的平靜。「戚墨是死是活,與我沒有干系。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無話可說。」
戚寶寶抿著唇,不想去听他話里究竟有幾分真實。如今在她身上,已經有個名為疑猜的心魔,悄然無聲地進駐她的心窩,並且深植其中,根除不了。
第八章
夜,悄無聲息,恍若隨大地一塊歇息。僅剩滿天星斗閃耀,獨留綺麗風情。
罕無人煙的大宅,還留有人們繪聲繪影的鬼魅傳說,卻無人得知此處已有人據地為王,在此生活多年。
戚寶寶推開房門,夜里突來的尿意,讓她翻來覆去睡不安穩,索性先解決。盡避這宅子對她來說,還是無法不隨時警戒,可傅玄溟就住在隔壁,細想至此也就沒什麼好讓人擔憂的。
她的心思才流轉至此,就見一道漆黑身影躍上宅邸外牆,身手俐落得能在其上自在行走,甚至還能健步如飛。
戚寶寶嚇得想開口大喊,但月華卻映照出那人的容貌,原來是傅玄溟夜里外出的身影。
很快地,在戚寶寶松懈警戒之際,他便如同流星般消失在外牆後,不見蹤影。
哎,這男人也真奇怪!自家的府邸有門不走,偏要如此大費周章的飛檐走壁,真不曉得這些有功夫底子的人是怎麼想的?
搖首嘆氣後,戚寶寶想起他是帶著一身傷出門,正想勸他別一意孤行,又想起他白日對自己惡言惡語的態度,一時之間又生起悶氣!
她為何要多事?管他是死是活!若不足他,她戚寶寶怎會落得如此淒慘下場?無端遭惡徒追捕,無力尋找老爹,僅能留在這座破宅邸……
月影蒙朧,戚寶寶看不清自己應當走的方向。她或許該利用傅玄溟這次夜行的機會離開他身邊,逃離鳳陽城,盡可能遠離這塊是非之地。
可是在戚寶寶對他滿月復疑猜時︰心里卻有一處地方,很想相信他與老爹的失蹤毫無關系。
仰天望月,戚寶寶茫然了。為何現下的她,竟會立在此處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