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姻緣 第12頁

「十多年前,有三個很好的異姓兄弟,幾乎做什麼都在一起。後來卻為了一本破書壞了和氣。」

破書?

曲兒正想著合該是阿爺從不離身的那幾張紙時,阿爺便從枕頭下將那十來張紙取了出來。

「就是這些破紙嗎?」曲兒將紙拿了起來,翻了又翻,那模樣跟從前沒啥不同,就是黃得多了。

阿爺沒理會她,徑自說道︰「有一天,這三兄弟中的老大帶回一個消息,表示江湖上有則傳聞,有一部劍法堪稱是當世之鉅,若是能得到這本秘籍,必定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另兩位兄弟听得十分入迷,對此書也漸漸生有貪念。某日,兄弟三人決定去奪此秘籍,于是經過一番計畫後糾眾前往。當時,因為那本秘籍早就引起武林中人的覬覦,秘籍的主人根本自顧不暇,某個晚上,三兄弟率眾夜襲,驚動了全府上下。三兄弟奪得劍譜、趁亂要走,可劍譜的主人哪會就此罷手?于是這劍譜便在他四人交手之際,破一撕為二,裂成兩份……」

阿爺越說越是激動,他猛地咳了聲,曲兒忙起身倒了杯水。

曲兒提著茶壺的手不住的顫抖,倒出的水柱歪歪扭扭,甚至濺灑在桌上。她扶著阿爺淺飲了口,繼續以發著抖的手握住杯子。

「慌忙之間,三兄弟拿著那半本秘籍匆匆逃走,此後便像是從江湖中隱遁,再也沒這三人的名號。」

阿爺忽然長長一嘆,緩了下聲息。

曲兒心底隱隱浮現不安,她像是知道了什麼,卻又不敢承認心中所想。她身子微微發顫著,努力按捺在住幾欲沖口而出的疑惑。

良久,阿爺再度開口,「這三兄弟後來逃到一處叫『萬頂峰』的地方,拿著那半本殘書研究多日,可書上所載的卻只是劍譜的下半部。這三人本就是練家子,知道拿了半本殘譜是練不出什麼東西的,為此三人竟大吵了一架,雖然只奪到一半的秘籍,但為長的老大卻起了私心,想將劍譜佔為已有,另外兩兄弟知道他這念頭自是不服,但又不能拿他怎樣。排位第二的漢子前思後想,對奪譜一事深覺後悔,他只向三弟告別後便回到自己的故里去了。」

講到這里,阿爺第一次抬臉瞅著曲兒瞧,他笑得好溫柔、好慈祥,曲兒甚至錯覺的以為眼前這張老臉漸漸的恢復成阿爺壯年時的容貌,一如當年所見。

「阿爺……」她朱唇微啟,輕聲喚了一句。

「事隔一、兩年,這個回到家鄉的漢子在野地里撿到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女娃,此後便收養了她,過著平淡的生活。」

阿爺此刻的表情好是安逸,可曲兒眼眶里卻已轉滿了淚光,顫顫不止。

「可有一天,他的三弟找到他的故里來,並交給他十來張的破紙。三弟對他說,他惱不過做大哥的這麼不顧情義,所以便將劍譜再撕成兩份,只留最後幾頁給他後便逃了出來。照大哥的性子,只要有誰做出背叛他的行為,他必是不會放對方甘休。後來,他在二哥家中住了段時日,沒有道別便自行走了。」阿爺停了話,長長一嘆,「之後……」

曲兒顫著聲接話,「之後,那位大哥找到了他二弟的故鄉,便派人去奪書。因為人多勢眾,那二弟只好抱著他撿來的女孩兒拚死逃出,雖然途中仍是遭人算計,功夫被廢、手腳筋也教人給挑了,可爺兒倆總算是撿回一條命,從此他們便成為街頭的乞丐,四處流浪,直到路經揚州才決定停下來,不再前行……」

曲兒沉默了,阿爺也垂下了頭。

「阿……阿爺……」她只手握起那十來張紙,「就是……就是這些嗎?」她在發抖。

阿爺渾身一顫,緩慢的點了頭。

「怎麼會……怎麼會……」曲兒猶如遭受雷殛似的喃喃自語。

阿爺沉聲道︰「這就是『棲霞劍譜』。我就是那三兄弟中的二哥,你施爺爺便是我三弟。」

鏗鏘一聲,曲兒手上的杯子直直摔落在地,她再也拿捏不住杯子的重量與心頭的震驚。她感覺眼中一片濕潤,卻不能明白那究竟是因為驚訝或是歉疚。

「曲兒?你來了嗎?」一聲溫暖而熟悉的叫喚傳了過來。

是殷毅?!

「曲兒?」他又喚了句。

她胡亂眨掉眼眶里的水氣,忙將劍譜往懷中一搋。

「殷大哥嗎?」她自椅子上站起身來,「我來開門。」

***********

自听完阿爺說的「故事」後,曲兒久久不能自己。

她性子本就是喜怒分明,從不將情緒掩在心底。然而這故事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萬般思緒一時間全涌上了心頭,雜亂難理,她雖然極想發泄,甚至想對心里最信賴的殷毅說去,可這事關系到阿爺,千頭萬緒的,她真是不知怎麼做才對。

夜闌人靜,孟家上下應該都已相偕入夢了吧?

曲兒只身一人獨坐羿月亭,悶聲不吭,滿腦子想的全是今早阿爺說的每字每句,听過了阿爺所說的話,聰明如曲兒,也推測得出那連洪濤下峰來尋的究竟是誰。

他指的是「偷」,自是來找阿爺的。

「阿爺……」曲兒黛眉凝蹙,越揪越緊。

難怪了,難怪阿爺自一進孟府後便顯得悶悶不樂;難怪那日他會說「千轉萬轉,還是轉回孟府來」。我真呆,怎麼沒想到阿爺話中有話呢?曲兒心中暗自懊惱。

啊!阿爺此時告訴我這事兒,定有什麼事想交代我去做……

「天晚了,怎麼還不去睡?」

曲兒聞聲回頭。「殷大哥……」

殷毅走進羿月亭,挨著她身邊坐下。

「今天杏林居的大夫為阿爺診過脈,說阿爺只是心中積郁、不得舒解,並無病痛纏身。既然知道阿爺身子算是硬朗,你也別太過擔心了。」他拎起一包草藥,「這你拿著,里頭是些滋補的藥材,有空你就替阿爺煎上一帖,讓他老略作療補,對身子小有益處。」

曲兒稱謝接過,眉間的郁色卻未有稍減。

其實,殷毅這會兒會到羨天樓為的不單是送這些補品來的。

早晨去見她阿爺時,曲兒凝凍在臉面上的驚惶與憂慮他便全瞧進眼底了,不僅是她話變少了,就連她每一回的笑,都瞧得出來是硬扯的。他知道她不是個會壓抑心思的人,會讓她這般郁郁難解的一定是最重的事。

一想到此節,殷毅不免憂心,這麼活潑的一個姑娘到底會為了什麼事愁蹙眉睫呢?

曲兒察覺殷毅溫暖的目光直盯著她瞧,她機警地收斂心神,竭力綻出一笑。

「殷大哥特地送藥來,曲兒真不知該拿什麼作償?」

曲兒終算放出笑靨,殷毅像是安心了大半,不覺地唇邊笑意漸深。

「今夜星月正好,你若是要回禮,就陪我賞月,當是報償。」

曲兒無聲頷首,靜靜坐在殷毅身邊。

兩人昂首觀月,周身清風流轉,薄送花香怡人,淺卷絮雲斂飛。眼見天際一片絢亮星色,皎月如珠,這般良辰美景,兩人心頭各有千思百轉,莫名的情愫淺緩流動。

曲兒微張著口,似乎欲語,卻又止住。

殷毅眼角余光瞥見了,溫聲問道︰「怎麼了?」

曲兒試探著講道︰「殷大哥,你……你是不是會上山去請你的師尊下來?」

他點點頭,「嗯,我想越快越好。敵暗我明,說不準連洪濤何時會來。天一亮我就出發。」

曲兒微微一怔。「這麼快?你今天怎麼都沒說呢?」

「臨時決定,還沒來得及說。」殷毅瞧她臉色不對,低聲問道︰「你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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