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閣下,我也是橫濱商會的一分子,一定會盡力為日本人爭取埃利,不過,我在商會中的資歷極淺,又沒有任何頭餃,就算到了那些洋人面前,恐怕也會因為人微言輕而使不上力。」
他話說完,眾人皆面面相覷,互使眼色。
「伊東先生,」藤堂大輔試探地問︰「不知你是否有意角逐商會下一任主席?」
伊東長政等的就是這個,但他卻不動聲色地說︰「我?閣下太高估我了,我哪有資格跟現任主席大久保先生爭奪主席之位。」
八田一听,立刻諂媚地接話,「伊東先生太客氣了,放眼整個橫濱,除了你,還有誰有能力跟大久保主席競爭呢?」
「一點都沒錯。」另一名委員贊同他的說法,「大久保主席佔著茅坑不拉屎,對大家的生意一點幫助都沒有,早該下台謝罪了。」
「大久保主席在橫濱耕耘多年,又與官方關系良好,恐怕……」伊東長政假意思索,「我看跟洋人協調之事,還是請各位去跟……」
「伊東先生,」藤堂大輔打斷了他,「關于競選主席這件事,伊東先生不必擔心,我會聯合一些委員共同推舉你,只要在這期間,你能讓居高不下的船只租金及抽成比例下降,我保證你一定能穩當的坐上主席大位。」
「閣下不是認真的吧?」他刻意蹙眉苦笑。
「我絕不是在開玩笑。」藤堂大輔語氣堅定,「橫濱商會需要有力的主席領導,伊東先生是不二人選。」
伊東長政微微皺起眉頭,神情略顯苦惱。「這件事……讓我考慮一下吧。」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要考慮,只是故意吊這些人胃口,主席之位他勢在必得,但態度得不卑不亢,行動要不疾不徐,才不會惹人起疑。
「對了,听說伊東先生結婚了。」藤堂大輔突然問道︰「新娘子是東京西園寺男爵家的千金,是嗎?」
他怔了下,沒有否認,「是的。」橫濱就這麼丁點大,消息流通得很快。
「為什麼不舉行婚禮,讓大家幫你慶祝一下?」
「小事一件,不必勞師動眾。」
「結婚怎麼是小事?」藤堂大輔道︰「伊東先生在橫濱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如讓我幫忙籌……」
「這事日後再議。」伊東長政打斷極力想討好他的藤堂,「眼前最重要的,是怎麼替大伙兒謀取最高利益,是吧?」
藤堂大輔微頓,隨即涎著笑臉,點頭稱是。
婚禮?他伊東長政哪需要一個盛大的婚禮?他的婚姻不是為「愛」而締結,反而是建立在更強大、更濃烈的「恨」上面。
為了報仇,他等了十五年,總算盼到自己羽翼豐厚,強大到足以掌控一切,可以排除任何的阻礙,向使他墜入地獄深幽的人報復。
結婚只是他復仇的開始,而他原以為一切都會照他的計劃進行——直到突然蹦出一個西園寺憐。
這是他根本沒料想到的意外,思忖著,他不禁懊惱起來。
第3章(1)
早上出門前,他交代了小十郎把那個女人送回西園寺家,並傳口信要小十郎向西園寺家表明他對受騙這件事的不滿及憤怒,還要小十郎向西園寺家「討人」,若他們不交出西園寺愛,他將不計一切代價討回他應有的公道。
此刻他回到元町的宅邸,已是傍晚時分,這件事,小十郎不知處理得如何了?
「少主,你回來啦?」凜婆婆站在門前迎接他。
「凜婆婆,跟你說了多少次,不必特地出來迎接我。」他皺了皺眉頭,一臉無奈。
凜婆婆在他心中是僅剩的親人了,雖然她老是喊他一聲「少主」,但他認為自己其實是她的孫子。
「老太婆我閑著也是閑著,你就由著我吧。」凜婆婆接過他月兌下的披風,轉頭交給一旁的佣人。「晚餐已經做好了,先吃吧。」
「也好。」說著,他不回樓上的臥室,轉身走向餐廳。
只見餐桌上擺著的,竟不是平常見慣的西餐,而是傳統的日式家庭料理。
他狐疑的看了凜婆婆一眼,「羅貝多什麼時候學會做日本料理了?」
「少主偶爾也想吃吃有家鄉味的東西吧?」凜婆婆催促他坐下。
伊東長政一坐到餐桌旁,凜婆婆立刻為他盛上一碗又香又軟的白米飯,看著桌上的烤味噌魚、野菜雜煮湯、干燒蘿卜片、包餡豆腐和炖雞肉等,菜色雖簡單,卻意外提振了他的食欲。
他吃了口白飯,配上一口魚肉,味噌的香氣及魚肉的鮮甜滋味立即在口腔里擴散開來。因為好吃,也因為是曾經非常熟悉的滋味,他一連扒了好幾口飯,表情極為滿足。
「凜婆婆,這是你做的嗎?」狼吞虎咽一陣後,他疑惑的看著面前的老婦人問。
「不,是新廚子。」
他微微一怔。新廚子?伊東家何時來了一個新廚子?雖說他已經將家里大小事交由凜婆婆張羅作主,但她通常還是會先征詢他的同意才對。
「什麼新廚子?你沒跟我提過。」他困惑地說。
凜婆婆沒說什麼,只是對著餐廳外面喊著,「進來吧。」
他下意識往餐廳入口處望去,見到一個身穿單色樸素和服的女人,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他霎時一震,濃眉攏緊,因為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今早他要小十郎送走的西園寺憐。
「凜婆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神情一沉地問。
通常當他露出這種慍怒表情時,大家能走多遠就閃多遠,只有凜婆婆從來不當一回事,只見她好整以暇地說道︰「小憐不只家事一把手,就連廚藝也十分出色,我打算讓她待在這里幫我的忙。」
「什麼?」小憐?凜婆婆幾時跟她變得如此熟絡了?
凜婆婆點點頭,又道︰「你吃得津津有味的這些菜,就是小憐做的。」
聞言,他沉下臉,眼底迸出狂怒的銳芒,下一瞬,砰地一聲,他用力地將碗筷往桌上一摔。
他此舉發出的聲響令憐及在場的其他女佣都嚇得縮起脖子,唯一仍一臉從容冷靜的人是凜婆婆。
接著他霍地站起,人手一揮,像秋風掃落葉般將桌上的菜肴盡數掃落,匡啷匡啷,四周頓時一片狼籍。
「凜婆婆,別讓我再看見她!」他撂下一句話,大步邁出餐廳。
而當他經過身側時,憐驚恐的往旁邊一閃,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
回到臥室,伊東長政神情凝肅又懊怒的坐在床沿。
他知道自己剛才對那個女人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心里隱隱感到歉疚,但那跟西園寺父女聯合騙了他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他何必過意不去?
而且他不解的是,為什麼她還待在他的宅子里?他不是要小十郎把她送返西園寺家了,怎麼又變成凜婆婆找來的新廚子?凜婆婆明知她不是他要的,為何還……
懊死!他的計劃全盤被打亂了。
還有,那女人傻了嗎?他昨晚那麼粗暴的對待她,她還不怕?
「混賬……」他沉聲咒罵著,對象卻不是那個代替西園寺愛嫁到橫濱來的西園寺憐,而是因她存在而心情浮躁的自己。
他是怎麼了?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為何攪亂了他的思緒?難道只因為他奪取了她的初夜?
為了爬到今日的地位,他不知做過多少冷血無情的決策,傷害甚至毀滅多少敵人及對手,從不曾心軟或感到罪惡。而她盡避無辜,卻是西園寺登二郎之女,他何需感到歉疚?畢竟比起他對她做的,西園寺家對他造成的傷害,才更是難以抹滅。
不行,為免夜長夢多,他得立刻將她送回西園寺家,然後脅令他們將西園寺愛送來橫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