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她也懶得再練手了,讓采薇把東西收好,就又坐在房里發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樂觀,就算她真寫得一手好字,也不代表她能靠賣字畫為生。
任何藝術家成名前,總得要有經紀人打理,總得要有人幫著炒作才有機會成名賺錢,可是她一無錢脈更無人脈,又是個姑娘家,想靠賣字畫為生,好像太異想天開了。
這是她創造的世界,如今卻困住她。
要是能修改大綱,不知道該有多好……
忖著,她驀地從架上取了本從範逸那兒拿來的小冊子,翻開空白頁,拿來枕邊的鋼筆在上頭寫出之前沒有完成的大綱,給自己添了個疼愛自己的表哥,給他取了個名字,並給他一個富商的身分,旗下產業林林總總寫了一大堆,彷佛寫得愈詳細,財富累積得愈多,對她的助益就更大。
寫好了,她從頭再看過一遍,確定有無遺漏之處。
這做法看似有些荒唐可笑,可誰知道呢?
大綱是她擬的,而她現在身處在這世界里,她要是修改了大綱,也許就能改變她現在的命運。
至于成不成……找個時間上街瞧瞧就知道了。
一整晚,毛知佳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想著這種可能性,以至于到天快亮時才有了睡意,可是才剛睡著,采薇就來喚她。
她哀怨地坐起身,任由采薇給她梳洗。
「夫人,二爺剛剛派人說了今日要帶您回門。」采薇替她梳發髻時邊說著。
「嗯。」她有氣無力地應著,只想再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覺,等真正听進采薇的話——回門,那就是她能出這武定侯府的大門,她雙眼突地亮起,抓著采薇問︰「采薇,咱們城里有沒有一條街叫東坊大街?」
這是她昨晚設定的地點,如果采薇說有,那就是設定成功了。
「有啊,就在距離平安侯府兩條街遠的那條大街。」
「真的?」毛知佳雙眼亮晶晶,激動得都快要掉淚了。
采薇不懂她為何激動起來,只能照實道︰「真的,東坊大街是京城最熱鬧的一條街,听說牙行當鋪酒樓茶肆什麼的都在那條街上,雖然奴婢沒去過,但以往還在咱們府里時,听灶房的嬤嬤說過。」
「牙行?老板是不是姓周?」她急聲問。
「奴婢不知道,奴婢賣身為奴後就沒上過街了。」
「這樣啊……」毛知佳瞬間像是蔫掉的花兒,可一會又恢復生氣,勸自己不要得失心太重,反正就算她什麼都做不了,至少還有跟範逸的那筆交易保全她,不可能再更糟了。
采薇看不懂她的患得患失是為哪樁,謹守著做奴婢的分寸,不該她問的就不開口。
然而替夫人挽好了發後卻苦惱了起來。
「怎麼了?」從鏡子里瞧見采薇皺眉的模樣,毛知佳不由得問著。
「就……覺得夫人的裝扮樸素了些。」
毛知佳瞧了眼鏡里的自己,大概明白樸素指的是什麼意思。她的發上只有一根金釵,看起來並不新穎,至于她這身衣裳,雖然她不懂如今的品味,但也看得出來衣服並不是新的。
她身邊的陪嫁就只有采薇一個,連個嬤嬤或是其他二等三等丫頭都沒有,就知道她嫁得有多寒傖。
如今想來,她本就是炮灰命的庶女,別說嫁妝了,連幾件新衣都沒有,也更別說多余的首飾。
不過,她還真的不在意,要她把自己的頭發當成針山,她是打死也不要。
「好了,去拿早膳吧。」
「還是不要加點葷嗎?」
「不用。」說起吃早齋,隱約記得是二哥考上警校那年發了宏願,所以她就陪二哥一起,這一吃也已經有十幾個年頭,現在要她在每天第一頓飯吃葷食,她還不習慣呢。
第二章 相似的容貌(2)
采薇沒轍,打了簾子出去,端膳回來時剛好遇見範逸,忙朝他福了福身。
範逸擺了擺手,徑自進了屋內,就見佟熙妍坐在榻上發呆。
「夫人,二爺來了。」采薇一進屋就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連二爺站在面前都沒發覺,趕忙出聲提醒。
毛知佳一回神就看見範逸那張帶著疏離的笑臉,有一瞬間的恍惚,等正了正臉色,起身問他,「二爺,要出門了嗎?」
「不急,待你用完膳再出門。」
毛知佳輕點著頭,也就不招呼他了,徑自在桌前落坐,看著采薇將食盒擱好。
「夫人不問二爺用膳了沒?」采薇靠近她時,用氣音說著。
毛知佳剛拿起筷子,听她這麼一說,整個人更沒勁了。「二爺用過膳了沒?」
「用過了。」範逸目光落在食盒里,里頭只有三道菜,不見半點肉末。「怎麼吃得如此清淡?」敢情是大廚房的人克扣她?
「我大病初癒,吃清淡一點較好。」毛知佳挑了最能說服人的說詞。
她吃早齋是她的事,沒必要跟不相干的人多做解釋。
範逸微揚眉也沒再多問,而是從身後隨從手里取了木匣遞給采薇,道︰「一會給你主子戴上。」
「是。」采薇接過手便打開一瞧,雙眼不禁微瞠著——
是一整套的紅寶石頭面,連耳鐺都有。
采薇開心極了,她正愁夫人沒件像樣的首飾,二爺就送了一整套過來,由此可見二爺前些日子冷落夫人,真的是因為公事繁忙所致,往後,兩人定會和和美美的。
采薇徑自想得美美的,可是一回頭就發覺主子要真是戴上這套頭面,衣裳反倒顯得更樸素了,心里不禁糾結起來。
毛知佳哪里知道采薇在糾結什麼,只想趕緊加快速度吃完早膳,倒不是想趕緊去平安侯府,而是覺得有點尷尬。
就她一個人吃著飯多不自在,害得她不禁想起隔壁的惡人總是喜歡在她吃飯時坐在她對面看著,故意鬧她氣她,現在回想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生氣了,反倒有點懷念。
近來她想起惡人的次數似乎比想起父母還要多,她真是太不孝了。
忖著,她吃得更快,沒發現在她另一頭坐下的範逸正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采薇才剛想好一會怎麼替她打扮,回頭就見她狼吞虎咽的模樣,整個人都傻住了。
這些天,夫人用膳時都姿態端正,舉措優雅,為什麼如今在二爺面前卻故意吃得這般難看?
無人能給她解答,她只能等到夫人用完膳,將她帶進內室重新打扮時才對她叨絮了一番,要她注意言行舉止,不能讓人挑出錯處,念到她沒有半點反擊能力,只能像個小媳婦似的一再點頭求饒。
幸好,範逸在外頭等著,采薇哪怕有滿肚子牢騷也不敢一鼓作氣說盡,妝扮好了就趕忙把人推到外間。
範逸抬眼,未置一詞起身就往外走。
毛知佳像個小媳婦般地跟在他身後,繞過一座湖泊、兩座園子時,差些因為賞景太過忘我,是采薇在身後咳了好幾聲才回神。
然而,更難熬的是上了馬車之後。
馬車極為寬敞,可是只有她和範逸,兩人相見無語偏同處一處,要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不過在馬車駛動之後,她的尷尬便丟到一旁,她掀了車簾子一角,想著瞧瞧外頭的街景。
人潮如流水移動,她靜靜地注視這一幕,心里是說不出的百感交集。
是她的筆創造這個世界,可是這個世界自己有血有肉有秩序地行進著,無論她有沒有編排到的細節,或是每個無名的角色都各自運作著。
可是她並不眷戀這個世界,一點都不想待在這里,她卻不知道要怎麼回去那個自己生活的世界。
她是真的想家了。
想著,莫名地感到悲傷,神色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