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熙嫻坐牡丹園的亭子里,時值四月,本是盛開的牡丹,有的已經開始殘敗,顏色斑駁,蕭瑟淒涼。
「佟四姑娘怎會一個人坐在這兒?」
孟氏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佟熙嫻充耳不聞,兩個守在外頭的丫鬟則是睨了她一眼,不屑搭理。
孟氏強壓下心里的惱意,輕步踏進了亭子。
「怎麼,看人家夫妻恩愛,心里不舒服?」在佟熙嫻的對面落坐,孟氏笑睇著佟熙嫻微變的神色,再道︰「佟四姑娘是不是在想,怎麼自個兒萬般好,二爺卻是看上了那個庶出的?」
「我喜靜,如果孟姨娘喜愛在此欣賞殘敗的牡丹,就把這兒留給你。」佟熙嫻保持著她一貫端莊得體的舉措要離開。
孟氏咬了咬牙,心想明明就是連臉面都不要了也要賴在侯府里,還裝什麼清高!
「佟四姑娘之心,路人皆知,盡避佟四姑娘留宿在侯府里的事讓姜氏尋了個好由頭給掩蓋過去,可是誰不知道佟四姑娘的用意?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只剩下兩條路可走,要不是灰溜溜地回平安侯府,就是得一擊中的,否則再待下去,怕是姜氏也不允許。」
佟熙嫻充耳不聞,徑自踏出了亭外。
「我這兒有個東西能助你心想事成,你要是有興趣就拿去試試,也許能將二爺一舉拿下,總好過灰溜溜地回平安侯府,被當成棋子,隨意婚配。」孟氏狀似瀟灑,也不管她到底是怎麼想,擱下一只小瓷瓶便徑自離開。
佟熙嫻在她走後才緩緩地轉過身,看著擱在石桌上的小瓷瓶。「四姑娘,孟姨娘放著的肯定不是好東西。」蕙蘭低聲道。
佟熙嫻垂斂長睫不語。她知道那里頭裝的許是什麼下作東西,好比是能迷人心魂的藥,她向來不屑使用這種手段,可是孟氏有一句話說進她的心坎里。
盡管她是侯府嫡女,依舊是父親聯姻的棋子,如果今天她無法留在武定侯府,一旦回去,她就只能被隨意婚配。
她已經十六歲了,婚事拖不得,要不是一紙聖旨打斷他倆的緣分,今日成為他妻子的人合該是她。
那年,她救了他之後,他明明說要報答她,給了她玉佩,她一直等,從他娶了第一個沖喜的妻子,一直等到聖旨落在她家里,可是上頭的名字卻不是她……
她徐徐走回亭子里,拿起了瓷瓶。
六妹妹本來就該死的,否則她要怎麼成為他的妻?
她沒有回頭路,只能一搏了。
毛知佳從不知道她人生里頭竟有讓她這麼不想面對的時刻。
淨室里,她看著自己,無聲哀嚎著。是了,這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沒有姨娘照料,嫡母也不踩,長得干癟那是意料中的事,可是她的自尊讓她無法用這種軀體面對他!
然而再回頭想想,十五歲的年輕軀體干癟了些情有可原,只要再稍稍調養,應該補救得回來吧?
「夫人,還沒好嗎?」采薇在外頭喚著。
「快好了。」她連忙穿好衣裳出來,坐在榻上讓采薇幫她絞干長發。
等到采薇把她的發給絞干了,瞧她不知道想什麼想得出神,不禁向前詢問。「夫人是怎麼了?」
毛知佳回神,猶豫了好半晌才面有難色地啟齒。「采薇,我有件事要你去辦。」
采薇瞧她如此正經發話,神情也跟著認真起來。
「你……明日出去,找家醫館幫我抓藥。」
「夫人怎麼了?難道是余毒未解,還是把羅與找來?」采薇嚇了一跳,一疊聲問著。
「你冷靜一點,我一點事都沒有,純粹只是……」說到最後,她實在難以啟齒,最終還是在采薇充滿擔憂的眼神里道出。「幫我弄點調理身子,能讓身子豐腴一點的藥方。」
她說話時,目光很精準地落在采薇上。
采薇順著她的目光往下一瞧,隨即明白了。「奴婢一會就把羅與找來。」
「不不不,你千萬別把羅與找來,羅與要是知情了,二爺也就知道了,可我不想讓他知道,懂不?」這事關女人的尊嚴,要是讓他知道……她會羞得挖坑把自己給埋起來。
「奴婢明白,奴婢明兒個就去。」
那日夫人本是要離開的,後來不知道跟周公子聊了什麼之後,回府就改變決定,還和二爺越發親密起來。夫人決定調養,肯定是要留在府里,她替夫人開心。
「還有,要是人家問你上街做什麼,你就說是……是去表哥那里幫我問字畫賣得如何。」那日周正沇拿了三百五十兩的銀票給她,本來應該會開心得飛上天,可惜那份喜悅硬是被範逸就是範姜逸的消息給碾壓得連渣都不見。
那當頭,她哪里有辦法開心得起來?
一想到原來他一直在尋找她,她心里就暖得緊,就覺得或許自己也該為他做什麼,要不他孤身一個人尋找了她六年……她無法想像獨自在這里待了六年的感受,難怪總覺得他的背影孤單得像是被全世界給拋棄了。
「奴婢知道了。」
「又去周正沇那兒做什麼?」
「哇嗚!」毛知佳被嚇得尖叫出聲,見範姜逸走進房里,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專門听壁腳的是不是?」
采薇嚇了一跳,不敢相信她竟然用這種口吻跟二爺說話。
範姜逸擺了插手,示意采薇先退下,采薇只能福了福身退到外間。
「你又找他做什麼?」他很自然地坐在她的身旁。
「你剛剛不是都听見了?」她瞪人的力道輕了點,有點心虛地別開眼。「我之前賣了兩幅字畫,賺了三百五十兩,所以就要采薇去問問近來還有沒有進帳。」
這家伙最近已經銷假進衙門,有時一整天見不到人,就連晚上也沒回來,不知道在忙什麼,她不想過問,只是想趁這段時間好好調養自己,誰知道他今晚就來了,采薇還丟下她落跑了。
「往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跟他往來。」
她眉頭一皺,正想跟他理論時,眉心被他戳了下,她氣得連拍他數下,可是下一瞬,她已經被他壓在榻上。
兩人親密地貼覆著,教她胸口劇顫,覺得心髒都快要竄出來了。
「我呢,佔有慾很強,所以不要挑戰我的耐性。」他的臉貼得很近,嗓音低啞,唇若有似無地掠過她的唇。「你為了要逃離我而投靠他,這事我還記著。」
毛知佳心跳如擂鼓,仍嘴硬地回道︰「你講不講道理?就說了,那時候我又不知道你是你,我也跟你解釋了,因為故事的設定,我就以為你是我筆下的角色嘛。」她那天不是說了一堆,他不是都接受了?
「我最講道理,你解釋的我全都接受,可問題是我的情感上接受不了,所以我勸你還是乖一點,要是惹火我……」
「你要干麼,軟禁我?」
「听起來挺不錯的,而且還是合法的。」現在想想,其實這個年代還挺好的。
「你別鬧了。」不要開玩笑開得這麼認真,她覺得很有壓力。
「如果你不听話,我真的會這麼做。」他啞聲道︰「因為你不信我,所以我只好把你關起來。」
毛知佳羞紅臉,想別開臉,偏又被他箝制住。「你……我又沒說不信你。」她到底什麼時候說過?
「你是沒說,但你老是說故事的結局不能更改,就等于不信我。」
「那是事實啊,截至目前為止,我大綱上的每個橋段都出現了。」
「然後呢?」他輕咬著她的唇瓣。
她抿緊唇,可憐兮兮地瞪著他。「然後……然後是空白,結局是你跟佟熙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每本羅曼史的結局,男女主角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