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水長流 第25頁

終于把徐家丑八怪給趕走了,長流抄近道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常府,雙手反掩上門,他急切地沖進隨水的臥房。「現身吧!隨水,你快點出來——別嚇我啊!」

「叫什麼叫?我又死不掉。」水藍色的身影一聲咕噥伴隨著慢慢地倒在臥塌上,看得出來她是真的累了,額際沁著點點藍色汗星,看起來極為脆弱。

長流心疼地從抽袍中掏出絹為她拭汗,「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緊?」

「不是跟你說了死不掉嘛!」她不耐煩地揮著手,想要將他揮開。看到他陪著徐家丑八怪一下子買這個,一會兒買那個,還賠盡笑容的樣子她就來氣,有一大半的汗就是這麼氣出來的。

可是,她為什麼會生氣呢?難道真的像那個幽靈小表說的一樣,她愛上他了?愛上一個死鬼是不是就意味著霸佔,霸佔著他的全部,不能有一絲一毫與他人分享?她想得汗水都滴到長流臉上了還是沒能想明白。

以為她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會發這麼大脾氣,長流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著她。「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就舒服了。」

「不要你管!」她瞪了他一眼,習慣性地抬起腳想要踹他。她的腳是高高地抬了起來,卻沒能如意地踹出去——因為眼前跳躍著一支寶藍珠花。

沒有貴重的珠寶做點綴,沒有拖拖掛掛的大堆裝飾,那只是一支亮晶晶的廉價俏珠花,簡單、隨意中透著靈動,很像小妖精給死鬼的感覺。

「送給你的。」長流微笑揚著手里的珠花,「剛剛鏡花小姐在選頭飾的時候我就看中了這支,我悄悄地買下來,現在送給你。每次替你梳發總覺得需要一文美麗的珠花為你海藍色的長發做裝飾,可一直都沒有機會選上一件。今天陪她出去累得腿都快斷了,總算還有點收獲!」

他說得極為輕松,隨水卻感動得要死。這是她出生于世千年來,收到的第一件禮物。此時,什麼妖精,什麼鬼,什麼等級,什麼法力部變得不再重要。她只知道眼前這支美麗的珠花是長流送的一一送給她的!

她從床槐一躍而起,直躍到銅鏡面前。她一邊跳一邊嚷著︰「快點幫我戴上!我要戴上!」

他站在她的身後,打量著銅鏡里的容顏,手一抬珠花插在了完美的位置上。「喜歡嗎?」

「喜歡!我好喜歡!」太過激動的隨水不顧一切地轉過身撲進了死鬼的懷中,惹得他心慌意亂地想要推開地,「隨水,你……」

她賴在他的懷中不肯出來,體會著他冰冷的身軀。她的熱燙暖著他全副神經,他不再抗拒,小心翼翼地回抱著地軟軟的身體,那是一種探究。

「長流,」她喃喃地叫著他的名字,「跟我去水域,好不好?不要娶徐家那個丑八怪,我們離開人間,我們去隨水長流,好不好?好不好?」

她問得焦急,他的心為她所感動,差一點就答應了。當那個「好」字徘徊在唇邊的剎那,他突然看見了銅鏡中自己的面龐,那蒼白的死鬼面龐。

他在人間這樣孤獨地漂泊了百年,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成為世間最優秀的鬼嗎?那只是安慰自己的一個借口罷了。等了百年,盼了百年,煎熬了百年,他好不容易等到上蒼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怎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娶她!娶那個跟水月長得一模一樣的她!這個決定早已成了一個堅固的信念,即使所有對地的愛都被一一毀滅,他依然要堅定不移地和她走進婚姻的路途。那是他欠爹娘的,那是水月欠他的,那是上蒼欠他這個鬼的!英年早逝,家破人亡,斷子絕孫,光是這三條理由就決走了他必須娶這個水月的轉世投胎一一鏡花小姐。

至于隨水這個小妖精,不是約定好了嘛!只要鏡花一死,他所有的時間就交給她了,他會陪著她隨水長流,他會陪著她永遠。

「隨水,再給我幾十年的時間,好不好?嗯?」

她沒有說話,只是趴在他的肩頭上默默地陷入悲哀。

沒有永遠了!沒有時間了!沒有隨水長流了!等徐家丑八怪一嫁人常府,他的生命就成了有限,他會隨著她慢慢變老,然後死去,最後轉世投胎到一個她不知道的角落。他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這就是結局,最後的結局。

可是她又能說什麼呢?若是以往,她一定會使出渾身法術逼著他跟她去水域,可是現在不行,她做不到。她知道要是她硬把他帶走,他一定會恨她。而她就是無法想象他若對她露出厭惡、憎恨的表情,她會是怎樣槽糕的心情。

她想她一定會哭,驚天動地的那一種。然而,水妖精是不能流眼淚的,那她該怎麼辦?

完了,想著想著她真的想哭了。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心情他冰冷的心怎會知道。

他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只是感到今天的她有些反常。修長的手指緩緩升起,卻停頓在空中,他俯視著胸前水藍色的身影,終于狠下心將所有的禮教踩在腳下。下一刻,他的手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輕撫上她的發,隨著發的垂下,他安撫著她的背,以此安撫她的心。

她也沒有說話,一切好似靜止了似的,惟有對面的銅鏡記錄下所有情感的波動。

那波動的情感如水——如水蕩漾心田。

——***※***——

那天之後,隨水一直很反常。不知道是不是長流多心,他總覺得她有意無意地躲著他。就像現在,明明一妖一鬼同桌吃飯,可鬼你能瞧見,至于妖精……你只能看見一把小勺將碗里的米飯一點一點挖空——她又把自己隱形了起來。

「現在沒有外人,你就不能現身嗎?」長流終于抱怨開來。你想啊!什麼都看不見,空中卻有一把勺子在飛舞,看得真是膽戰心驚。不過說歸說,他還不忘夾些菜送到她碗里。她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光扒米飯不吃菜。

小妖精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拿透明的臉蛋晃了晃。「這樣就很好。」

這招不行,他決定用他最大的魅力來誘惑她。「你今天還沒梳發呢!吃過飯坐到梳妝台前,我為你梳發,」這下你總得現身了吧!

「我隱身你看不見的,頭發……」她停頓了片刻,估計是自我檢查了一下發型,隨後悠悠地丟下一句,「這樣就很好。」

見鬼了!真是見鬼了!一向蠻橫跋扈的她居然吐出如此委屈的聲音,好像他虐待她似的。更見鬼的是她不吼他,他這心居然不舒服」

長流丟下碗筷決定跟她好好談一談,「隨水,你這兒天到底是怎麼了?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他情願看到那個耍寶耍出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結果害得他一院子花、魚死光光的調皮小妖精,也不願面對現在死氣沉沉的空氣。「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你就說,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麼你也可以說,你這樣不現身不說話算什麼?」

幾乎是直覺反應,隨水月兌口而出︰「你可以不娶徐家那個丑八怪嗎?」

她問得太快了,以至于他都沒有听清。豎起耳朵,他追問道︰「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她正準備抓住這個絕佳的機會,然而一陣陣強烈的叩門聲驚擾了他們的談話。隨水豎起她的妖精耳朵,仔細辨別著,「是徐家那個丑八怪!她親自來拜訪了!」

像過往的每一次,又是幻影變出的丫環、家丁,僕役行色匆匆地忙碌著,長流又是端坐在大廳一派貴公子的架勢,然而這一次隨水沒有再跟去,她似乎隱約感覺到了什麼。身形到達長廊偏又撤了回來,再一閃,她躲回了臥房,安靜地坐在銅鏡前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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