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她未來的丈夫正守候著,等著牽起她的手,為她戴上相守一生的戒指。
艾織心驀地深呼吸。
絕不可以退,她無路可退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別的新娘此刻或許正暈紅著臉,胸口融著甜蜜,她卻是冷著一顆心,仿佛即將提劍上戰場。
某種意義來說,她也的確是要上戰場,為家族事業而戰。
她來到新郎面前,隔著頭紗,她看不清張世展的表情,卻很清楚,他臉上毫無笑意。
不似一般新郎總是靦腆又期待地笑著,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這樣的婚姻,真的會幸福嗎?
她也愣住了,凝聚全身的勇氣,壓抑著想逃離的沖動。
神父為他們證婚,那一句句不離不棄的婚姻誓詞,听來好諷刺——
「張世展,你願意娶艾織心為妻,並誓言不論富貴或貧窮,健康或疾病,你都會忠實地陪伴在她身邊嗎?」
「……」
沉默如同最深沉的潮水,在禮堂內蔓延。
「張世展,你願意許諾嗎?」神父又問一次。
依然無語。
賓客們開始騷動了,竊竊私語,艾織心木然听著周遭不絕于耳的嗡嗡聲。
終于,張世展開口了,卻是最令人尷尬的道歉。
「對不起,織心,我真的做不到!」
語落,他轉身就走,途中還跟某個賓客匆匆交頭接耳幾句,而那人竟是季石磊。
結婚當天遭新郎遺棄在禮堂,已經夠難堪了,更難堪的是,這一幕還被自己最在意的男人看在眼里。
賓客們議論紛紛,朝她投來好奇又同情的視線,張家父母也覺面上無光,一時不知所措。
艾織心強忍住鼻酸,不想哭,卻也無法坦然地笑,她知道自己該宣布婚禮取消,對出席婚禮的賓客道歉。
但她做不到,沒那麼堅強……
「不是早告訴過你了嗎?別太倔強。」
她惶然揚眸,迎向季石磊冷俊的臉孔,明知他是來嘲笑自己,卻只能假裝不在乎。「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好戲。」他淡淡勾唇,話鋒如劍。
她咬牙,心頭無聲地流血。
他緊盯她兩秒,似是看透她深埋的痛楚,神色一黯。
「各位請稍安勿躁!」他轉向賓客,清銳地發話。「十分鐘後,婚禮將繼續進行。」
繼續進行?
賓客們聞言,面面相覷,艾織心亦是一凜。
她懊惱地瞪他。「你在說什麼啊?新郎都逃婚了,還怎麼進行啊?」
「這有什麼難的?」他似笑非笑地挑眉。「換個新郎不就好了?」
***獨家制作***bbs.***
換新郎?
「這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休息室內,艾織心與季石磊對峙,她是滿腔懷疑,他則是冷靜淡漠,四目交接,空氣中彷佛竄過電流,嗤嗤作響。
「世展離開前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她厲聲質問。
「他的情人今天早上割腕自殺,送進醫院了。」他慢條斯理地解釋。「他是為了趕去看她。」
「那女的……自殺?」艾織心不敢相信,身子突如其來地虛軟,坐倒在沙發上。「她沒事吧?」
「你還有空關心人家有沒有事?」
「你——」她恨恨地瞪他,當然不會傻到听不出他話里的奚落。「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該不會跟你有關吧?你去跟那個女人說了什麼嗎?」
他不吭聲,嘴角噙著教人心寒的笑意。
她惱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因此害死一條人命?那女人到底怎麼樣了?她還活著嗎?」說到後來,她已有些歇斯底里,想到自己這樁商業聯姻可能葬送一條痴心的生命,她自責不已。
「你放心,她沒事,她鬧自殺是假的,只是想藉此試探張世展,看他到底有多在乎。」
「是假的?」她頓時松了一口氣,但也立刻領悟,這出鬧劇肯定是眼前這男人的杰作。「是你教她這麼做的?」
「不錯。」他坦然承認。
她倏地咬牙,胸口怒焰翻揚。「你到底想怎樣?為什麼要這樣破壞我的婚禮?」
「我並不希望破壞你的婚禮。」他竟還厚顏無恥地如此聲明。
她氣極,有股沖動想痛扁這男人一頓,如果她手上有把劍,她一定毫不客氣地砍向他。
「你憑什麼這樣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激憤的言語忽地化為一股酸楚,密密麻麻地浸染胸臆。
他知道她費了多少時日,才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婚姻嗎?
他知道為了替她物色乘龍快婿,她父親費了多少心思,甚至不惜拉下顏面,去懇求老朋友幫忙嗎?
他知道她父親臨死前,還再三對她道歉,不能許她戀愛結婚的自由嗎?
織心,是爸爸對不起你,我知道要你擔起這樣的責任,是委屈你了,可是「雲錦」需要你,你弟弟也太小,需要你照顧——世展是好孩子,他不會虧待你的,你要怪,就怪爸爸吧!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用……
他知不知道,身為人女,在父親臨終時,听的卻是他一聲聲對自己的道歉,那感覺有多苦、有多痛?
但他卻輕率地毀了這一切!
「你根本不明白,你什麼也不懂……」她哽咽地指控他,不想哭,淚霧卻迷蒙了眼。
他奇怪地凝視她,她看不出那幽黑的眼潭里,藏著什麼樣的情緒。
「你不必這麼難過,你的婚禮並沒有被破壞,它還是會照常舉行,而且你的新郎候補就在這里。」
新郎候補?他到底在說什麼?
艾織心茫然,努力澄清混沌的腦海,許久,她才恍然大悟。「你、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沒錯,我就是你今天的新郎。」他冷淡地宣布。
她驚駭地倒抽口氣。「你——瘋了!」
「我很確定我的腦子沒出問題。」他面無表情,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文件,遞給她。「這是我們的婚前協議書,你可以先參考一下。」
她遲疑地接過文件。
「這上面除了載明我們夫妻的財產各自分開以外,還有,你必須聘請我當管理顧問,改造‘雲錦紡織’,在三年內達成正盈余,每年EPS至少四塊以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不可思議。「你干麼要這樣做?」
「你之所以要嫁進張家,不就是為了保住家族事業嗎?我只是提供你另一種方法而已。」
「誰告訴你我是為了公司才跟世展結婚的?」她震驚地反駁。「我是為了……我是因為……」
「因為什麼?因為你愛他嗎?」他漠然質問。
她啞然。
「你不用瞞我了,我問過張世展,他表示得很清楚,這只是一樁利益聯姻,你們之間,誰也不愛誰。」
「那又怎樣?」她倔氣地別過眸。「就算我不愛他,也不代表我必須嫁給你。」
「我知道,因為你也不愛我,對嗎?」他盡量輕描淡寫地問。
可她咬著唇,不說一句話的模樣卻仍是重傷了他。
「不管你愛也好,不愛也好,總之你現在需要有人幫忙你挽救家族事業,不是嗎?」
她的確需要,但——
「我不想嫁給你。」
他瞳光倏地滅暗。「你說什麼?」
「我不想嫁給你。」她幽幽地重復。
她說「不想」,不是「不能」,是「不想」——這意味著什麼?她寧願嫁給張世展,嫁給其他任何富家子弟,就是不願嫁給他!
季石磊僵立原地,繃緊的肌肉一束束地突起,恨意在血流里脈動著。他恨艾織心,恨她的無情,更恨自己太多情。
他听見自己的嗓音如最狂野的暴風雨,在室內肆卷。「你給我听好,如果今天沒有婚禮,明天‘雲錦紡織’面臨財務危機的新聞就會見報,你最好祈禱,銀行在發現你們在東南亞的投資一敗涂地後,不會急著抽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