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縈柔微微一笑,這笑容淡而無味,帶著些許苦澀。「你該知道,我不是個善于掩飾偽裝自己真情的人。這些日子以來,我演戲演得都累了。抱歉金城絕,我沒有辦法再強顏歡笑地來討好你,如果你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在乎我,就請原諒我的幼稚。」
「幼稚?妳是這樣評價自己的?」
她的目光縹緲,「不,是他曾經這樣罵過我。」
「 啷」一片聲響,金城絕甩袖將滿桌果盤都掃到了地上,他昂著頭,冷冷地說︰「既然妳的心里如此忘不了他,今夜我也不會強人所難,免得最後妳會搞不清楚這張床上睡的新郎到底是我還是他!」
他奪門而出,走到門口又猛然回頭。「謝縈柔,妳記住,多情最後就是無情,妳這樣無所顧忌地傷我的心,就不怕把我的耐性都磨光嗎?我會等妳,但也不是個愚蠢的痴人!」
他倏然離去,留下紅燭一夜,滴淚無數。
謝縈柔看著那流淚的紅燭,輕聲道︰「你哭什麼呢?該哭的人是我啊。我一直希望做一株路邊的小草,但是你看,最終我竟把自己弄到現在這步田地。最心愛的人我不能與他長相廝守,不愛的人我卻嫁給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呢?老天爺,難道你讓我來到這個時代,是為了更深地折磨我嗎?」
她的手指輕輕摩掌過鞋內那幾個歪七扭八的繡字,想哭,淚已經掉不出來了。
第六章
金城絕還記得,在牢中看見她那日。
「縈柔……還好嗎?」看見她身穿粗布衣里,鬢發凌亂,他應該大笑的,可是心卻揪緊了。
「金城絕……」她輕輕地嘆,「多謝你來看我。」
良久的沉寂停滯在兩個人身前,在她懷中的小女孩大概也感覺到了這份沉寂的壓抑,所以一動都不敢動。
「這就是妳硬要和蕭離一起走的結果,妳滿意了?」他的聲音里奇異的並沒有幸災樂禍,而是憤恨,和憐憫。「倘若妳當初不走,現在早與我成為神仙眷侶了。」
「但我不悔。」她輕聲回答。
這四個字刺得他渾身一顫,陡然走到牢房前,牆壁上一盞並不十分光亮的油燈映照著他的臉色,極為難看。
「事到如今,妳還說不悔?!」
謝縈柔一笑。「當年馬皇後被刺客殺死在坤寧宮時,托我給建文帝帶話,說她雖然今生無緣白首,但是不悔曾經做他的妻,如今我總算明白她當時的心意了。」
他緊抓住牢房上的欄桿。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拆下這阻隔兩人的贅物,狠狠掐死她算了。「妳……做了他的妻?」
「還沒有來得及。不過心已許了他,就算是他的人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不是共富貴,而是同患難,我和蕭離不會丟下彼此的。雖然這一生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很短,但我覺得很快樂。」
眼神久久凝結在她唇邊的笑容上,金城絕覺得心如刀割,因為讓她那樣生死與共約,不是他。「妳真的這麼想得開,已經決定赴死了?即使有生的機會,妳也不會要了?」
謝縈柔一震。「你說什麼?」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皇後已經幫我帶過話了,妳應該明白,我能救得了你們。」反手亮出那枚戒指,這戒指當初從他的手中送出,轉了一圈,又回到他的手上,「但是我不能平白無故救人,我要你親自開口求我。」
這不公平,可誰又對他公平過了?明明他是先表白的那個,憑什麼和她生死與共的卻是蕭離?所以他要她求他,不過也只是要一個重新爭取她的機會,該他的,就是他的,誰也不能搶!
只見謝縈柔沉吟一瞬,問道︰「你真的能救蕭離?」
「這要問妳,妳真的想讓他活嗎?」他盯著她的眼楮,賭她對蕭離的在意,縱使他嫉恨得快要發狂。「還有,妳身邊這個其實本不該再繼續活著的丫頭。」
他眼中的寒光讓囡囡嚇得一下子躲到謝縈柔的身後,「姊姊,我怕……」
謝縈柔忙將她摟在懷里,一邊輕輕拍著囡囡的後背安慰,一邊氣,「金城絕,你不應該是個借機要挾別人的人。」
「我是個怎樣的人,妳並不知道。」他退後一步,說得苦澀,可一下子又回復那個微笑著的金城絕,彷佛唯有如此,他才會覺得自己站在上風。「皇上如今恨妳入骨,連我現在來見妳也是冒著風險,妳應該知道,有時候做事不能瞻前顧後,拖泥帶水,因為機會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
謝縈柔的表情復雜,看得出心中有著千重矛盾糾結,但他很有耐性,相信她會如他所願,所以也不催促,只是等。
然後,像是過了一萬年之久,她才緩緩張開唇,「你……想要我怎麼求你?」
他欣喜的笑了,因為她終于回到他的掌握之中。忽視心里的難堪,他微笑。
「妳知道的,縈柔,妳向來是這麼聰慧。如果妳一定要我說明白,那麼好吧,我就坦白直說,我要你,只要妳是我的,蕭離和這個孩子都可以活下來。」
她尚有疑惑。「你……有把握一定能說服皇上?」
「是的。」
「那麼,好吧……」她的聲音干冷,「只要你能救出他們,我是你的。」
「妳確定?」他再問一次,狂喜卻已掩藏不住。
她點點頭。「但是這件事我不能讓蕭離知道,如果你真的能救我出去,那麼請讓我先見蕭離一面。」
「可以。」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生平做過無數筆交易,卻從沒有哪一次讓他覺得如此驚心動魄,只為了等她的一句話。
但是終于听到她的回答之後,他又覺得悲哀,因為他知道他的喜悅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當他脅迫她答應自己時,其實已經徹底失去她的心。
可是他不後悔,一定要讓她成為他的人。無論他們未來是否快樂幸福,他堅信她未來的人生必須由他掌控。
金城絕從來都是立于不敗之地的,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無論對情場,還是商場。
他想要的,即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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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城絕來見朱棣時,他發現朱棣的表情像是已經等了他很久。
「從皇後那里來的,還是從家里來的?用過飯了嗎?」朱棣很可親地和他招呼。「正好,朕還沒有用晚膳,坐下來一起吃吧。」
他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對朱棣深深長長地一揖。
朱棣臉色微變。「怎麼忽然和朕這麼客氣起來?朕早說過,你在朕的面前可以不用跪,不行禮。」
「萬歲對絕的好,絕一時一刻不敢忘,所以現在有一事要和萬歲商量。」
此時宮女太監們已經把晚膳擺上桌,朱棣漫不經心地夾起一個點心,忽然岔開話題。
「你看這個小東西,外表紅紅的很漂亮,但是吃到嘴里卻特別黏牙,無論你怎麼使勁咬,用舌尖挑,想把它咬碎嚼爛,都要費一番工夫,就像是朕這些年打過的仗。所以朕特別叫人做了這種點心,為它取名叫『甜死人』,你要不要嘗嘗?」
金城絕一笑。「萬歲既然說得這麼有意思,那絕是要親口嘗嘗了。」
「一口一百兩金子,怎麼樣?」
他哈哈大笑。「萬歲真會賺錢,一口點心就咬走一百兩金子?好,晚間我就叫人把錢送來。」
伸手從桌上拿下一塊點心,剛要放到口中,朱棣又打斷他,「慢著,你要先想明白一件事,這東西雖然第一口咬下去覺得可口,但是吃下之後卻覺得膩煩,你覺得它的確值得用一百兩金子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