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這樣罵,謝縈柔才有一點現在自己是個壞女人的自覺,但仍是淡淡的說︰「人各有志,我也不強迫妳一定能懂我。事實上,這世上又有幾個人看得明白別人的心?有時候我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在想什麼,想要什麼,不是嗎?」
金城絕這時已經接旨回來,笑著走過來,「妳們這一對小泵嫂在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燕子,這下妳可不用怕孤單了,以後若是再要買花買衣,叫嫂子陪妳一起去逛街,也不用再來煩我了。」
金城燕霍然站起,冷冷的挖苦,「我可不敢麻煩嫂子這種貴人,萬一磕了踫了,大哥又得說不認我這個妹妹了。」正要離開,忽然視線被廳口的一個人影吸引住,她情不自禁地驚呼,「蕭離?!」
謝縈柔一听,沒來由的發起抖。原來抽離的魂魄在听見那個低沉男聲應答之後陡然歸位,然後清楚的意識到,這里是她將要嫁給另一個男人的喜堂,而她愛的男人來了,還是來送禮的。
她不敢想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來的,怕想了眼淚就跟著出來了,所以不能想,只要笑就好了,笑得像開心的新娘子一樣,這樣他就會離開,安安穩穩的活著,她的婚姻換他平安的一輩子,很公平。
于是她笑。「蕭離,謝謝你來參加絕和我的婚禮。」
帶我走……她的心發出悲泣,可是他听不見,她也不該听見。
金城絕大笑著迎上前。「蕭離,你可來了,這次萬歲為了我的婚事特地準你破例前來,我還怕你失約呢。」
「既已承諾,一諾千金。」說這話時,蕭離的目光直視著十幾步外的謝縈柔。
她回視,笑得更燦爛。
金城絕挪了個位置,巧妙地擋在他身前,正好擋去妻子的身影。「好友大喜,你這木頭送了什麼來?」
蕭離俊逸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像背詞似的吐出一串毫無感情的話,就好像一個不會演戲的戲子一樣,和這一切格格不入。「兩位大喜,我本當備一份厚禮,但你知道我如今囊中羞澀,所以就只準備了這一件送給新娘子。」捧著一個盒子,盡避那道身影被遮蔽,他仍是定定地望著同一個方向。
金城絕見了,在金紅色喜服下的手倏地握緊,接著又笑了出來,「真是的,對老友這麼不公平,我就偏不如你的意,反正今天新人最大!」說著便要伸手去接。
「絕,沒關系的,我收,這麼小心眼可是會讓賀客看笑話的。」謝縈柔緩緩移動腳步,巧笑倩兮地朝他們走去,每踏出一步都像踏在刀山上,刀刃直入她的心,殺得她血花紛飛,痛到不能自己,可她還是一直走著,笑著。
金城絕回過頭,眼里有著警告,也有恐慌。「妳……」
「你真可愛,就這麼怕我被別人搶走啊,真是想太多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謝縈柔,就你把我當寶看,其實哪有那麼多人愛。」她已走到金城絕身邊,眼楮沒有看他,卻伸出一手抱住他的手臂。
賀客們听了,全都哈哈笑起來,連金城絕也笑了,像是在一瞬間安下心似的撫上她的手。
「祝妳幸福。」蕭離看著她,遞出盒子。
謝縈柔抬頭,望進他的眼,卻發現他的表情平靜,像是一點都沒有恨。
「謝謝。」她縮回拉著金城絕的手,以兩手接過,當很輕的盒子落在她手上時,居然感覺得到一點溫暖。
那是她熟悉的溫度,是在石方村里,她早晨起床時身旁空位的余溫;是她每次發動搔癢攻擊時,最後必定會被反擊的溫度;是她和心愛男人牽手時,對方手掌傳來的熱力……
這個溫度,她好熟悉,好懷念,可是卻再不能擁有了。
「新人佳期,我就不多打擾了,告辭。」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蕭離微微一躬身,便緩緩邁步離開。
他要走了,就要走了,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感覺到溫暖,再也不會看見那張紅了更加帥氣的臉,再也無法從背後突襲,再地無法因為大吵而被強壓著睡下……
「蕭——」她下意識的想跑出去追,追回那些小小的幸福。
「縈柔,賀客在等妳打開禮物呢。」金城絕拉住她,力道有點大,但是她卻感覺不到痛,只是驀地停下腳步,看見那個想追的人影已消失在門口,發現自己又什麼都听不見了。
禮物?她最想要的,已經在剛才走出她的生命了。
機械性地打開盒子,一旁的賀客全都騷動起來。
「天!怎麼送如此不吉之物?!」
那是一雙男鞋。
鞋同「邪」音,一直是中國人送禮的一大忌諱,更別說送作喜宴賀禮了。
但謝縈柔卻不停地深呼吸,仰著頭不去看那鞋,眼眶的濕潤怎麼也褪不去。
「咦?這鞋好像有繡字?」有一賓客眼尖,用手指著鞋子叫道。
金城絕皺眉,剛要伸手去拿,她卻陡然奪過那雙鞋,仔細地看著,只見鞋內歪歪扭扭地用紅線繡了四個字,左腳是「埃拉」,右腳是「夫油」。
我喜歡妳。
她倏地抓著鞋子就跑出廳門,卻被門前的家丁架住,眼淚迅速奔流。
我喜歡妳。
妝一下子被淚水洗得花了,她卻連哭出一聲也沒有,只是死死地忍著,忍著,好想回應那個人不說出口的喜歡,還要告訴他一個她一直很不好意思說的秘密。
那句話的真正意思,其實是我愛你。
她拚命掙扎。只要一句話,一句話就好,只要告訴那個男人這句話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像現在一樣痛到不能呼吸,連哭都哭不出來。她不想笑的,可是他不知道,所以給她一句話的時間就好,一句話就好,她想跟那個人說愛,就算是哭著說也好……
「謝縈柔!」
她一震,緩緩抬頭,就見金城絕已沖至門前,鐵青著臉瞪她,周身盡是顯而易見的殺氣。
于是,她的心立刻冷了,淚還在不停的掉,但心頭的騷動卻瞬間止息,像是一攤死水。
她站了起來,點點頭,完全沒有抽泣,只是靜靜地,像個木偶一樣掉淚。
「抱歉,我在房里等你。」輕輕地。她說,然後晃了晃手,要家丁松開束縛,便像個游魂似的走向書房,踏進那座紅色的、死氣沉沉的華麗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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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金城絕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回到他的新房。
新房中,紅燭高照,只有謝縈柔一個人。
他走到她面前,站住,然後出聲問︰「就這一雙鞋子,妳看了一個晚上嗎?」
她的目光慢慢調向他,又被他一下子捏住了下巴,「縈柔,這雙鞋子就勾走妳的魂了嗎?妳記不記得答應過什麼?」
謝縈柔淡然,幾個時辰前的激動已不復見,「你已經遵守了你的諾言,我也會記住我的。」
「那就好。」勾起唇,金城絕緩緩俯子,將那枚玻璃戒指又重新載回她手上。「戴著它,答應我,永遠別再取下來了,好嗎?」
他的柔情蜜意讓她望著那枚戒指,無聲地笑笑。「有趣,在我的家鄉,成親之時如果新郎將戒指戴在新娘手上,就算是給對方一生的許諾。」
「哦?是嗎?這麼說來,我無意間還迎合了一次妳家鄉風俗。或者我應該說,在很久之前,我就以這枚戒指對妳定情了。縈柔,妳從一開始就該是我的人。」
他輕輕覆住她的紅唇,也許是秋意涼爽,她的唇上沒有一點溫度。
金城絕陡然挺起身子,聲音一冷,「縈柔,我以為我娶的不是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