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趁這工夫我和道長下了盤棋,無聊倒也不會,只是我听水葉說你想回煙花村去?怎麼了,這里不好,住得不習慣?哪里不好可以跟爹說,爹讓他們改,不,爹改。」
一疊聲的問句都是滿滿的關心,這年頭,哪個當爹的肯對女兒這般低聲下氣?無塵掩著眼,只差沒月兌口打他的臉說︰你這爹會不會太沒尊嚴了?
陰曹瞄也沒多瞄水葉一眼,她並不怪水葉將她的話傳到父親耳里,畢竟水葉以前的主子不是自己,倒是這麼一來,提前把她想回煙花村的事情放到台面上了,原先她還想著在這里住上幾天再說。
她也不閃避,道︰「府里很舒適,應有盡有,水葉她們也侍候得很好,我沒什麼不習慣的。」
「既然這樣,這里可是你的家,怎麼還想著回煙花村去?」
「這不就家里還一堆事,我不是個喜歡做事做一半的人,總要把手頭上的事完成了,才能放心。」
說她勞碌命吧,她眼皮子下的事就算做不到親力親為,她也要知道去向流程才行,在這里吃喝不愁,衣著無憂,但是煙花村的一切是她辛苦打下的基業,她沒想過要放手。
「不過是一片茶園和房子,交代下面的人就是了,你可是我閻王府的大小姐,金枝玉葉,如珠如寶,怎好回去煩心那些俗事?若是沒有得力的人手,爹這里有得是。」對黃泉這種不食人間煙火、餃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來講,能不用自己動手的事情就表示不重要,金銀財寶對他來說如同糞土,要女兒去和糞土打交道,他不能答應。
這就是觀念問題,陰曹並不打算長篇大論的和父親爭辯,她缺銀子嗎?倒也不是,就是她做事不喜歡半吊子。
案親要是以為他不點頭,她就無計可施嗎?那就小看她了。
「我勝了。」無塵下了最後一步黑子,很無良的背地里捅黃泉的刀,「也是,我記得咱們來作客前就說好了,就是住蚌幾天,主隨客便的。」
黃泉眼刀掃過去——你這吃里扒外的東西!
無塵撇嘴,倒也看出他眼神的意思,又挑釁的丟過去一眼——我吃哪里的里,扒哪里的外,你才是那個外好不好?
黃泉被他氣得太陽穴突突的跳,方才的慈眉善目這會兒都丟水流了。
「父親,你若不允,女兒只好去找祖父說道了,女兒相信祖父會比父親通情達理許多。」
「你有出息了,拿你祖父來壓我,哼!」黃泉別過臉去,吾家有女初長成,長使英雄淚滿襟,孩子放在外頭一久,心都不向著親爹了。
案女倆有志一同的把頭撇開。
這是……鬧僵了啊?無塵瞧著有趣,這對父女連臭臉的時候都一個樣,果然,孩子是不能偷生的。
他輕輕咳了一聲,道︰「不就是回去幾天的事情,妹妹都認你這個爹了,又不是不回來,依我看,妹妹就煙花村住半年,陰間住半年,誰都不吃虧。」
賁泉虎著臉,「你給我一邊去,出什麼餿主意?還有,」他那神情十分嫌棄。「我可沒你這麼大的兒子,一口一聲妹妹的叫著,也太親熱了吧!」
這根本就是指桑罵槐了,女兒罵不得、說不得,他這陪襯的綠葉就罵得說得,還擺臉色給他看,無塵小心肝十分受傷,他大陰曹也沒幾歲好不好,為什麼他這兒子就生不得了?
既然這麼嫌棄他,那他也不幫他了。
「人間的六個月對你們這些神仙來說不過是彈指間的事,滿嘴說要去向織女討幾疋銀河布料回來給小曹裁制衣裳,結果她這點要求你都做不到。」無塵作勢去拉陰曹的手。「妹妹,咱們不看人家的臉色過日子,哥哥帶你回去。」
陰曹從來沒有覺得無塵這麼帥氣過,也不羅唆,房里的東西也不讓人收拾,讓一萊去喚三花神婆,便要走人。
「有事好商量,這是做什麼呢?」他改天一定要去問問那些個有兒有女的人家,都是怎麼養孩子的,听說這年記的孩子會有所謂的「叛逆期」,什麼都要和父母反著來,難道要他真得順著毛模,女兒的心才會向著他?
望著陰曹一雙烏溜圓滾的大眼,還水汪汪的,里頭滿是祈求,黃泉忍住去模女兒頭的。「那就這麼著,給你六個月,六個月以後,我派人去接你。」對女兒的賣乖十分的買帳。
「哇,爹你最好了,你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爹爹。」陰曹直接撲進黃泉懷里,攀著她爹的胳臂,笑得可諂媚了。
明明知道女兒這做戲的水分很大,傻爹黃泉還是很受用,他這模樣要是讓那些個手下敗將們看見,肯定寧可提劍自刎,也不會相信。
「還有,想走就趕緊,等你祖父回來,你可走不了了。」他那罷朝幾日、今天在文武判的催促下不情不願的回去復工的閻王爹,回來後要是知道連焐都還沒焐熟的孫女兒回陽間去了,恐怕會把他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陰曹拜別父親後,帶著三花神婆幾人走了,尖落不已的黃泉瞧著空蕩蕩的屋子,這時才看見他從觀音菩薩那里順來的露瓶還擱在桌上。
女兒額上那橫著的痕看著就是刺眼,這還是他走了一趟南海,從觀世音菩薩那兒得來的,方才竟是忘了給她了。
他重重的坐回椅子,忽然一拍大腿,他還在愁要用什麼理由去看女兒,眼前這露瓶不就是最好借口!
第十七章 落九塵上門提親(1)
陰曹從認親後就過起了兩地各半年的日子,這樣到了十六歲。
茶園里的茶樹長葉子了,凋萎了,她身邊的親人也如季節替換著,給她滿滿的愛和……一種說不出來的哀愁。
對著鏡子里的容顏,她總會下意識的去模額際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傷痕。
她曾到處找來許多神仙妙藥,抹的吃的都試過了,就連觀世音菩薩的楊柳之水也用過,那條疤痕卻仍頑固的留在她的額際。
隨著時間過去,疤痕是漸漸淡了,卻恢復不了原本光滑的樣子。
之前她一直是放下劉海遮掩,十六歲以後便听從一萊的勸,用茶油花餅剪成花鈿貼于臉上,又或者畫上一朵小小花黃,也不知是不是日積月累下,皮膚吃進了顏料,那疤痕竟漸漸暈染出一朵紅曇的模樣,怎麼洗都抹不掉,後來她也煩了,索性就不管它了。
哪里知道煙花村和樹城的年輕女子卻紛紛仿效她,在額頭貼上花細還是花黃,好顯得更加楚楚動人,形成了風潮。
這兩年陰曹已經成為樹城的名人,從她茶園出來的大紅袍和君山銀針替她賺進了大把銀子,甚至有了屬于自己的茶廠。
整個煙花村也在她的帶動下,路鋪了,橋造了,每一家的勞動力只要肯做,都能在茶園還是茶廠找到活計,煙花村的年輕男女更是十里八鄉嫁娶的首要人選。
目前陰曹已經在樹城和府城看好鋪子,準備要開茶行。
至于無塵在煙花村一待數年,他看著陰曹慢慢走出自己的一條路來,某天,他收拾好行李,去向陰曹告辭。
他笑得一派雲淡風輕,說煙花村這幾年算是他盤桓最久的地方,他的閱歷還不夠,這世間也還有許多風景未經他的眼,他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因為突然,陰曹有些不能接受,「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離開?」
一年多前落九塵離開了樹城,回大京去了,听說在回京路上屢屢被襲擊,甚至一度性命危急,最後幸好平安無事回到京里。
這讓陰曹深刻的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