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官一洲,平時唆聒噪得要命,但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畫起畫來真的忘我,竟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發生的一切。
听到有人近距離說話他才霍然轉頭,驀地看到皇後對他盈盈一笑,手中的筆不由得掉落到地上,翻身下拜,「草民不知道是皇後陛下駕到,失禮子鳳駕之前,請娘娘治罪!」
皇後微笑問︰「你認得本宮?」
「雖不曾見過,但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人有娘娘這樣的鳳顏威儀,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讓一洲初見便感到誠惶誠恐,又敬又愛。」
「又敬又愛?」皇後啞然失笑,「怎麼講?」
「娘娘是西岳國的國母,人人敬仰自不在話下;娘娘之容貌,也是一洲生平未見之美麗,哪怕想盡卞麗之詞都不足以形容一洲此時心中的驚艷仰慕。」
皇後笑著看向言蘿,「這個人和公主的脾氣秉性似乎相差太多,不知道公主怎麼會找他進宮作畫?」
言蘿早已在一旁氣歪了。這個該死的官一洲,每次都用甜言蜜語稱贊自己認識的所有女子;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說她美得‘與眾不同,超凡絕俗,震爍古今’,如今竟然用更過分的字眼去諂媚她父王的新後,她恨不得一腳踹到他的臉上去。
「不知道這位公子尊姓大名?」皇後慢聲問。
「不敢,草民姓官,名一洲,字崇美,中原人士。」
「原來是中原人,中原能人輩出,是我西岳國所不及。」
闢一洲忙道︰「皇後太客氣了,西岳地靈人杰,一洲一路所見奇人異事,無不心生驚嘆感慨。」
言蘿再也听不下去,原來他不僅擅長諂媚,而且還會睜眼說瞎話。前不久到底是誰在她耳邊里唆,滿口抱怨地說他們西岳國到處是強盜,國風不好,總不會是她听錯了吧?
她在背後狠狠一掐官一洲的手臂,冷冷說︰「皇後既然傳話完,可以走了。」
皇後的眼楮仿佛能透過官一洲的身體看到言蘿在他背後做的小動作,她輕笑道︰「官公子方便的時候請到鳳鸞宮來,本宮想請你做一幅畫,送給遠在家鄉的親人。」
「此乃一洲的榮幸。」官一洲忍住臂膀的痛楚,深深作揖。
皇後鳳駕回宮前,那一干跪在地上的宮女以及趙妃、李妃,沒有得到皇後的許可都不得起身,直到皇後離開,李妃才惡狠狠地瞪著她的背影,嘀咕一句,「現在猖狂,將來有她好看。」
「各位娘娘也回宮去吧。」言蘿下著逐客令。
「明日聖上宣旨,不知道要說什麼。」趙妃走時還在惴惴不安地自語。
李妃安慰她,「听說聖上不滿意太子,說不定是要廢太子另立,這下子娘娘你的兒子漢王可有機會繼承王位了。」
「妹妹真愛和我開玩笑,我那個兒子啊……」
兩個母親竊竊私語著離開。
言蘿看著其它還站在原地的宮女,沉聲道︰「還站在這里做什麼,難道我宮內就沒有事情可做了嗎?」
最後一群人也被她趕走,院內又只剩下她和官一洲兩個人。
闢一洲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面前那幅即將完成的畫稿,畫中人是含羞帶怯的倩伊。
言蘿越看越刺眼,一把將畫稿抓進手中,揉了個稀爛。
「噯,你怎麼毀我的畫?!」官一洲情急之下上前去奪,她一閃身,他抓了個空,但她也立足不穩,竟被他圈壓在石桌上。
「我一個清晨的心血,你說撕就撕了?」他面帶慍怒之色.
言蘿冷笑,「在我的地盤上畫我的奴婢,我想怎樣就怎樣。」
「你不應該總是如此不講理,長此以往,誰還肯對你交心,誰還肯真心敬服你、喜歡你?」
「要你管?世上之人我從來就不放在眼中,也不需要她們和我交心,我不希罕。」她伸手推他,「一邊去。」
這樣一上一下的曖昧姿勢若是被過路之人看到,不知道會在這宮中掀出怎樣沸沸揚揚的議論。
她推在他胸前的手陡然被他抓住,而他的另一只手就支在她身後的石桌上,壓得她沒有反抗的機會。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好心為你,你卻不領情,就算你是公主又怎樣?是個殺人狂又怎樣,你以為人人都要怕你,我偏不!」他灼熱的呼吸撲在她的眉眼上、鼻翼前。
天太冷,她的眼前瞬間都是霧氣,鼻中呼吸到的全是他的氣息,她有著片刻的慌亂,隱隱地覺得不安,似是要出大事。
「滾開!再不滾開我可對你不客氣了。」她故意用手按了一下他曾經受傷斷骨的地方。
丙然,他倒抽一口冷氣,「真惡毒!」他喃喃地說,似是自語,又是對她說的,「難怪聖人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又說‘天下最毒婦人心’!」
「我毒?」她不住地冷笑,「我毒就不會救你于強盜之手,送你于神醫面前,養你于宮牆之內,顛倒黑白我也會,但不會像你這樣無恥又沒良心!」
「我哪里無恥了?」他斜挑著眉,「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
「你在皇後面前諂媚的嘴臉就夠我吐三天三夜的!」她鄙夷道︰「說什麼鳳顏威儀,還說什麼她的美麗是平生所未見,你這樣刻意討好她,又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
闢一洲深深地凝視她的眼,「我贊美她是出自真心,誰像你這樣,听了贊美還要打我一記耳光,若說我有討好她之嫌,那也是為了不讓你在宮中難做人,不想讓你樹敵太多!」
她心動了一下,身體在他的環繞中輕顫,但她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用花言巧語騙了皇後又來騙我,可惜我從來都不吃這套。」
「我說……」他忽然放慢了語速,慢悠悠地問︰「你該不會是……吃醋吧?」
她再一震,月兌口怒道︰「胡說八道什麼?」
「若不是吃醋,為何不願意看到我為別的女子作畫?為何不喜歡听我稱贊別的女子美貌?你應該是從不以美丑論人的,但是今日你這樣盛裝打扮,為了誰?」
他咄咄逼問的氣勢與平日唆懶散的樣子判若兩人。她又有片刻的失神,仿佛自己面對的不是那個絮絮叨叨,涎皮賴臉的官一洲,而是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乍然讓她覺得陌生,但又有著使她難以說清的動容。
「你就會胡一言亂語,妄自揣測!」她用力將他推開,這一回只按在他的腰上,而不是胸口。
「言蘿。」剛擦身走過,他忽然悠悠地叫出她的名字,語氣低柔,令她怦然動心。
「誰許你……」她又想象平日那樣發怒,但對視上的卻是他深沉幽邃的黑眸。
「言蘿。」他再喚了一聲,「言蘿……」又喚了第三聲。
「行了,別叫了!」她煩躁地揮開手,甚至開始怕听他的聲音。
「皇後再美,也比不過我心中的你。」他靜靜地望著她,輕聲細語。
她一下失了神,慌張到幾乎不知該如何應答,只有擇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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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能逃到哪里去?只能逃回她的寢殿。
看著鏡中的人兒,真的是她嗎?頭上的桂花簪,身上的銀絲裙,臉上那一層紅霞般的脂粉,不都是她平時最最厭棄的裝束嗎?為什麼今日她主動將這一切穿戴上身?
難道她中了邪?
「你應該是從不以美丑論人的,但是今日你這樣盛裝打扮,為了誰?」
那個討厭鬼的聲音又在耳邊回響,為了誰?她為了誰才會變成現在這樣,難道真是為了他?
不,這絕不可能!那個官一洲算什麼,不過是她偶然失手打傷的過客而已,等他傷好之後她就會趕他走,他與她之間再無瓜葛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