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子從未用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眼神對任何人說過這樣的請求。
她好想響應他的話,好想說一萬句「不會」,但是她的喉嚨干啞,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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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不愧是大戶人家,動作非常快,第三天就已經有不少陪嫁物品提前送到雪隱城。
雖然雪染當日的一句「我成親為什麼要昭告天下?」堵得薛家兩位公子無言以封,但是薛家非常在乎面子,依然通知了自己的摯友親朋這個好消息。
自然,不出三兩天的時間,薛家小姐即將嫁入雪隱城這等喜訊就不脛而走。
因為這樁親事受人注目的程度太高,反而讓先前魔杖現世之事暫時被人忘卻而拋到一邊。
但較之熱熱鬧鬧的江湖,雪隱城還是一片平靜。
「啟稟城主,今日華山派的孫一山掌門送來賀帖,並奉上賀禮如意一對。南海山莊的裘名越老莊主送來賀帖,並送賀禮南海珍珠三百顆。小葉門門主歐陽雄送賀帖及賀禮……」
屬下一件件地稟報,站在前面的雪染始終是面無表情地听著,等屬下將長長的禮單念完,他才開口問︰「侍雪去哪里了?」
「侍雪姑娘說後廳的新房布置有問題,所以親自去打點了。」
他的眉沉了下去,抽身走向後廳。
後廳的人並不多,他一眼便瞧見了侍雪那縴細的身影,因為腳有不便,所以她就坐在一張木椅上吩咐所有的事宜。
「這雙白玉羊脂瓶不要放在正房的中間,應放在臥室的床頭,再插上一枝梅花才顯得清雅。」又轉移目標道︰「這條紫霞茜影紗不適宜做窗紗,還是換成那條銀紅水紋的吧。」
有人又過來詢問︰「侍雪姑娘,城主的床要不要換張新的?」
她微微沉吟了一會,「那床是有點小了,但是,這件事還是問城主比較好。」
「我房內的東西什麼都不能動。」雪染的聲音倏然響起。
所有人都跪拜下去,只有侍雪雙手撐著椅子的扶手,似要站起又站不起來,只是背對著他,甚至忘記了請安。
「你們都下去吧。」他的一句話讓這里立刻撤了個干干淨淨。
「公子,時間倉促,來不及多做準備,若有做不對的地方,請公子指正。」她還是沒有回頭,面對著屋子正門淡淡地說︰「薛小姐是江南人,那邊氣候溫暖,而我們雪隱城卻是終年積雪,我怕她受不了這邊寒冷的氣候,所以在屋中準備了一個火盆。
「公子房內陳設簡單,我听說薛小姐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所以已經準備好了上好的文房四寶、古琴、棋盤、棋子,以及古書數十部。但是,到底要放在公子房中,還是另闢別居,還要請公子指示。
「還有就是南廳的那張紫檀桌……」
她的話驟然停住,因為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靜靜地看著她,「我剛才說過,我房內的東西什麼都不能動。」
「是我疏忽大意,自作主張了。」侍雪微垂下頭,「我馬上讓他們另將西廳改成新房。」
雪染的手忽然伸出停在她的眼前,卻又僵在半空中,「侍雪,告訴我,妳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開心嗎?」
「為公子做任何事我都無怨無悔。」她不敢抬眼看他。
「無怨無悔?」他哼了聲,將手放下,「妳還是沒回答。我問妳開不開心?」
「公子娶夫人,我為公子高興。」她感覺到自己的語氣開始僵硬,公子要是再追問下去,她真想拔腿就跑,只可惜現在這只殘腳迫使她哪里都下能去。
「是嗎?」他忽然顯得很悵然,「為什麼我自己卻不覺得開心?」
雪染低下頭,看到她的腳踝處還裹著厚厚的布。
「這兩天腳怎麼樣?」
「已經好很多,白日要忙的事情繁雜,也顧不上疼了。」她答得很古怪,讓他的目光停留在她低垂的眼皮上。
他皺眉說︰「看著我。」
知道自己無法躲避,她只得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趕緊將目光悄悄移開三分,看向他肩膀後面的梅樹。
但是他察覺到了她的不專心,也蹲伏子,與她保持水平的目光。「白日忙得不知道疼,晚上呢?」
侍雪揪起了心。她話里難以隱藏的心情又被公子看透了!她其實是想說,到了晚上寂寞無人的時候,心和腳會加倍的疼痛,無法抒解又無處發泄。
「公子的體恤之情,侍雪銘感在心,一定會盡心盡力為公子準備這婚事。」她想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將他的問題化解,但是他的眉心卻絲毫不見舒展。
「妳跟了我十二年,竟然听不懂我的心。」
那冷冷的嘲笑,還帶著幾分悲涼的聲音,是從公子的口中說出來的嗎?他真的是在說給她听的?
她抬起眼,眸光柔柔地停在他的臉上,但他已經起身,將視線投向遠處不知名的地方。
鮑子剛才的語氣,比黑羅剎的兩次襲擊更傷她的心!他怎麼會認為她不懂他?這世上又有誰比她更了解他?她對他所傾注的關切,遠比世人的全部還要多得多。
這十二年里,她到底是為了誰留在這里?又是為了誰堅持活下去?
是她不懂他的心,還是他……從未懂過她的心?
「公子……」她悠悠說︰「你可還記得,十二年前,老城主將我帶到公子面前時,曾經說過些什麼嗎?」
他轉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妳不記得了?」
那一句「一生一世」他們不是幾天前才剛提過?她還說過,時至今日都不曾改變過心意。
「我曾答應要照顧公子一生一世,只是,後來老城主還說過一句話,若有一日我有心願要說出,無論多難公子都會為我達成。」
雪染的眼眸一閃。是的,這句話他依稀也記得,那是在父親將侍雪交給他之後,臨走前忽然說出一句很古怪的囑咐。
一個奴婢,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向主人提出要求?那時候他很不屑父親的說詞,又沒有多問。
侍雪的心願他想應該不會有多難達成吧,更何況這世上又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于是他點了點頭,「那妳現在想做什麼?」
「沒什麼……」她笑了笑,「既然公子還記得,我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真正地在面對他時刻意去裝出笑容,這笑容中揉雜了太多難以說清的情緒,像是輕松,像是解月兌,又像是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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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有兩位賓客突然造訪,通稟的門人先將兩人的名字告訴了侍雪,她愣了愣,又問︰「真的是他們?」
「應該錯不了,行歌公子和初舞公子的名氣在江湖上大得很,誰敢假冒?而且那樣如玉般的人物,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們城主可以和他們相比了。」
門人很肯定地回答。
侍雪想了想,說︰「推我出去,如果真的是他們再去稟報公子。」
坐在剛剛打造好的輪椅上,被門人推到門口,她果然看到行歌和初舞就坐在城門旁的一個亭子之中,悠然自得地等候她的到來。
她有些吃驚地看著初舞,「初舞公子的傷勢怎麼樣了?這麼遠的路又是這麼冷的天氣,行歌公子為何不攔他?」
「到了雪隱城,侍雪的口氣好像比在外面氣派了許多。」行歌笑道,「我是很想攔他,但他說這次的婚禮定要親自觀摩才行,我也只好陪他一起來了。」
侍雪客氣地說︰「多謝兩位公子的厚愛,因為公子本不想聲張,所以沒有給各位派發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