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捏她的臉,許下承諾,「我在,除非你叫我離開。」
「這是承諾?」
「是承諾也是宣示。」他一把抱起她放在椅子上,輕聲問︰「讓我背你,好不好?」
他懷念以前,背上軟軟暖暖的感覺。
「好。」她喜歡背背,喜歡阿譽寬寬的背,貼在上面很安全,作家先生,也有相同的背吧?
她張開手臂、張揚笑臉,他轉身讓她附在背上,聞到讓人熟悉的味道。
怎麼辦?越來越喜歡他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善變的女人,同時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在阿譽背後劈腿。
章赫之背起她走出家門,他一路走一路說話,他有很好的形容詞,形容這個她熱愛,卻看不見的小漁村。
前面的路上有人在收魚乾,空氣里有魚腥味,也有豐收的味道……學校下課,髒兮兮的小孩子像蝗蟲般涌出,校門口賣芋冰的小販身邊,圍了一堆吵鬧下休的小孩……賣菜的大嬸穿著花洋裝,嘴巴擦了紅唇膏,要去活動中心唱卡拉OK……
他是她的眼楮,告訴她,這個世界正在進行,不管開心不開心,他們都只能向前走,不能回頭。
「你很無聊呴,都不必賺錢哦?」阿樂背著書包,朝他們跑來。
以前他覺得姊弟戀沒什麼不好,現在覺得很糟,因為姊弟戀,姊姊很閑的時候,弟弟還被關在學校里,然後就會出現一個吃飽沒事做的男人誘惑姊姊劈腿!
章赫之不理他。
「跳跳,下來走啦,你都不知道很多人在看你們呴!」阿樂氣急敗壞的又追上去。
商天雨卻笑著搖頭。「我又看不見,至于前面的明眼人,他都無所謂了,我有什麼好怕。」
事實上呀,她愛靠在他的背上,愛勾住他的脖子貼到他頸上,愛不停地听他說話,愛和他變成連體嬰,相偎相依。
「我真的無所謂。」章赫之也笑。
阿樂凶狠的瞪他。「知道你的臉皮很厚啦!跳跳是小姐,你不要害人家說她的八卦。」
「你擔心被傳八卦嗎?」他不跟阿樂說話,偏頭問背上的女生。
「不怕。」
「怕不怕人家說你是我的女朋友?」
「不怕。」愛傳就讓人家去傳吧,造福大家的茶余飯後也不錯。
「怕不怕傳到阿譽耳里,讓他認妹夫?」
妹夫?想太多,商天雨大笑。「不怕。」
「很好,都不怕的話,我們可不可以甩掉羅唆的小男生?」
「怎麼甩?」
他們聊他們的,絲毫不把阿樂放在眼底,氣得他臉紅氣喘,腫脹的臉頰像河豚,恨不得和眼前的男人干架。
「我跑快一點,把他用掉!」
天壽!他們討論得很光明正大哦,也不想想誰是原生野雞,誰是飼料雞。
「可是你背著我,跑不快。」
「不相信我的體能?」
「不是啦,阿樂是青春期小孩,像猴子一樣,成天跳來跳去,精力旺盛沒處發作的時候,還會想找人打架發泄精力,而你……」
「我怎樣?」
商天雨在人家背上,很殘忍的批評。「你是中年體殘學院的院生,一定跑不贏他。」
中年體殘學院?太瞧不起人了,雖然他長年坐辦公室,但是人參也吃掉不少條,體力沒問題的啦!
「是嗎?試試看。」章赫之朝著阿樂挑兩下眉毛。
「不要太勉強。」商天雨比較擔心中年男子。
「放心,我的骨質密度是三。」
「哇,真了不起。」正常人是零到一,他的骨頭是架鋼筋灌水泥嗎?
「飯前血醣呢?」
他的胰島素也分泌正常。「八十九。」
「血壓?」
「六十八、一百零三。」
「身高體重?」
「一百九、七十八。」
「很標準,健康寶寶。」
「不要叫我健康寶寶,請叫我飛毛腿。」
說著,他很小人的不通知一聲就開跑,商天雨在他背上顛簸著,用力抱住他的肩膀保持平衡,她不停笑,笑得咯咯響、笑得岔氣。
她的笑娛樂了他的心,心理影響生理,這場體能競賽,他注定要贏。
很厲害呦,他背了個她還能跑得比青春期的孩子還快,伏在他背上,她听見阿樂的吼叫聲漸漸遠了。
她還以為中年男子遠遠拋下青春期猴子,卻不知道是他使詐,跑著跑著拐進小巷子,三鑽兩鑽,鑽進沒人的空屋里,阿樂老早超過他們了,沒發現他們躲著,還拚命往前追。
章赫之很神氣的想,知道了吧,老男人不只體力不遜于青春期小男生,連頭腦都要比小鮑雞高明幾分。
商天雨在他背上听著他的喘息,聞著不知道打哪里飄來的香味。
她認得,那是夜來香,夜里才會散發香甜的花朵,甜香和他的體香,誘發了她的任性,她在他背上,吻了他的臉頰。
他定格,傻傻地回味頰邊溫暖,浮起一抹笑。
第十三章
蔣昊在午後出現,他出現的時候,蔣譽提著幾包魚乾從外面回來,兩人在大門口踫頭,蔣昊開門見山,對弟弟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必須回台北。
兩個面色凝重的男人對坐,蔣譽抿唇,一語不發。
「怎樣?」向來沉穩的蔣昊,口氣里有一絲焦慮。
「什麼怎樣?」
「你回不回去?」
他搖頭。「沒辦法。」他還找不到方法說服固執的跳眺回台北治療。
「公司怎麼辦?」
「二哥可以處理得很好。」
「我不行,我要放假。」杜絹帶著恨離開他,他是白痴,他的感情、他的冥頑不靈、他的剛愎自用,需要用大鐵鎚才敲得破,杜絹敲了,但反作用力太大,她傷了自己。
「為什麼要放假?」
「因為杜絹走了。」
「她去哪里?」
「回老家。」
「你們的婚約結束了?」
「沒有。我必須去她的老家,把丟掉的那一段找回來。所以你必須回去主持公司。」蔣昊的口氣不是商量。
「我沒辦法。叫阿回來吧。」跳跳沒處理好,他走不開。
「阿不是管理公司的料,何況,你欠他。」
打蛇打七寸,一句話攻得蔣譽沒話說。二哥沒錯,是他讓阿失去詹沂婕,經過很多年了,阿始終找不回他的幸福。
「那……大哥?讓大哥回來主持?」
「不要指望他,就算他和我們盡釋前嫌,但他的生活重心在美國,他認定姊夫的事業才是他該盡力的。」
蔣擎是蔣昊、蔣譽、蔣的異母哥哥,他和蔣欣是父親的元配所出,青少年時期,蔣欣嫁到美國,他跟著移民,要不是他深愛的女人在台灣,也許他這輩子再不會踏上台灣。
蔣譽嘆氣。「二哥,對不起,我真的不能走,跳跳在這里。」
「阿譽,跳跳愛你,是不是?」這個小女生他見過,在很多年以前。
「是。」他回答得篤定。
她的心情,「章赫之」听過無數回,听一次、感動一分,听兩次,感動成雙成對,他對她的感動,已遠遠超過他在世上所有。
「你呢,愛她嗎?」
當然愛,不只是手足之愛,不是哥哥對妹妹,而是男人對女人。
同處的日子讓他看清楚太多事,跳跳的心情與愛情,他的感動與感激,事實擺在眼前,他們都不能離開彼此獨自生活下去,他們都需要對方的照顧與慰藉,才能得幸福。
他反省又反省,不斷向自己證實,然後,得到答案。當妹妹的跳跳在多年前離開他的生命,而後長大的跳跳出現,他看待她的眼光已然與從前相異。他愛她,不管有沒有晴天在中間;他要她,不管她的未來有五十年或八個月。「我愛她。」他說得無分毫懷疑。
「確定?」
「不必懷疑。」
「那麼,你該做的是把她綁回台北,讓她接受最專業的治療,你失去商天晴的時候,年紀太輕,現在你有能力了,可以讓她得到最好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