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妻獨秀(下) 第18頁

「萬宴樓對咱們來說,義意重大。」秦肅兒如數家珍地道︰「既是咱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也是咱們第一次一塊兒坐下來用膳的地方,後來見面接接送送也都是在萬宴樓,可以說是咱們兩人的媒人。」

他不由得牽起微笑。「我還記得你要打包一桌萬宴樓的席面時說,因為府里廚子手藝差,當時我一心認定你是某個小京官府里不得寵的庶女,哪里知曉你竟然是我明媒正娶的元配妻子。」

她滿臉是笑地望著他,調侃道︰「是啊,你堂堂天子胞弟,翼親王爺,哪里想得到自個兒媳婦兒還要去外頭靠行醫賺取生活費用。」

蕭凌雪朝她微微一笑,目光幽亮。「幸好我夠機警,雖然歷經了一番波折,最終又把媳婦兒給帶回來了。」

「所以你吃我這桌席面當之無愧,多吃點,一點都不下的全部吃了。」房里沒有伺候的人,秦兒起身親自為凌雪斟酒,也為自己倒了一杯,她淺淺微笑朝他拳杯,「敬天下太平。」

蕭凌雪也舉杯,對她笑了笑。「好,敬天下太平。」

他忽然覺得安心了,是他過于多慮了,他們的感情沒有任何人能破壞,她不會因為他要再娶個名義上的平妻就與他絕裂,她不會輕易離開他的,因為她是他的小蝴蝶,而他是她的小阿飛,小蝴蝶和小阿飛天生就是要在一塊兒的。

這一頓飯,兩人談天說地,其樂融融,一小壺酒也喝完了,窗外一彎新且高掛天際,徐徐夜風驅散了些許暑氣。

秦肅兒面上帶著微微酩紅,笑睇著蕭凌雪,柔聲道︰「小阿飛,小蝴蝶得走了。」

蕭凌雪心里咯 一聲,微曛的醉意倏地醒了,他瞪大眼楮看著她,心跳如擂鼓。「什麼意思?」

她並沒有喝醉,那壺酒是果子酒,淡到不行,他們之所以一直在笑,心情放松,那是氖圍使然,但是此刻,沒必要再裝作沉漫于歡樂的氣氛之中了。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不輕不重地說道︰「我見過穆越彤了。」

蕭凌雪的心驀然一沉,變了臉色,「何時?」

秦肅兒像在敘述一件極為平常的事,語氣平淡地道︰「昨日她到惠仁堂找我診脈,還記得咱們在大周時,我在街上說見到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病得很重的姑娘吧?原來那姑娘便是穆郡主。」

他目光微動。「當時你說,那姑娘病得很重,連你都沒法醫。」

她直言道︰「不錯,我無法醫治穆郡主的病,她活不了太久。」

蕭凌雪的濃眉漸漸聚攏在一起,心中亂紛紛,一時之間,他也不知曉自己真實的感受為何。

秦肅兒見狀,胸口緊緊一縮,他果真拋棄不了穆越彤。

自己的男人對另一個女人有著不能拋棄的道德責任,這就代表了兩人之間確實是有條無形的線在牽連著,是撇不清的,不管他拋棄不了穆越彤的原因為何,穆越彤對他而言終究不是一個沒干系的女人,而因為那個女人,他們現在要分開了。

想到這里,她頓時覺得眼楮澀澀的,她好不容易才忍住那種難受的感覺,不在他面前流淚。

她凝視著蕭凌雪,神情看似平靜如水,好半晌後才又道︰「我都知道了,穆郡主想你迎娶她為平妻。」

蕭凌雪抬頭,心驚肉跳地看著她。「是她說的?」

秦肅兒點頭,定定地迎上他的視線,輕輕嘆。「若我不先挑明了,你打算一個人苦惱到何時?」

「肅肅,你听我說……」他的焦慮表露無遺,急切的說著就要起身。

「不,你听我說。」秦肅兒走過去,不慌不忙地按住了他的肩,不讓他起身,她低首,看著他的眼,真摯地說道︰「穆郡主將不久于人世,在道義上,你自該成全她的心願,迎娶她為平妻這一點,我完全可以理解。」

蕭凌雪抬眸瞪視著她,神情陰郁,聲音帶著幾分隱忍的怒氣,「既然可以理解,那你為何要走?不要離開我!」

他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氣自己,他明明給了肅肅一夫一妻的承諾在先,為什麼做不到一口拒絕越彤的要求,把事情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讓肅肅動了離開的念頭,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他那狂風暴雨的反應,秦肅兒看在眼里,她不得不硬起了心腸說道︰「說白了,她只不過是要在府里生活一段日子,佔個翼親王妃的名分罷了,對吧?」

面對她那澄澈的目光,蕭凌雪只覺得嘴里又苦又澀,更覺得自己卑鄙可恥。

不錯,他確實是那麼想的,因為穆越彤快死了,所以即便他迎她為平妻也無可厚非不算違背他和肅肅之間的諾言吧?任何人都不會苛責他,對他和肅肅之間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只是多了個人而已,只是在道義上給穆越彤一個名分而已,日子還是照過,不會有任何改變,只要……只要秦肅兒稍加包容即可,那麼他會很感激很感激她的。

「可是,咱們總不能心心念念著希望她早點去死,不是嗎?」秦肅兒的聲音越來越緩幔,她眼也不眨的看著蕭凌雪。「如果有奇跡,如果半年過去,一年過去、兩年過去……她雖然拖著病體卻好端端的活著,我們是不是就得一直三人行了?我能不介意她的存在嗎?各府之間婿婚喪應酬,逢年過節的走動,你要帶誰去呢?

每年的大年初二是女兒回娘家的日子,你又要陪著誰呢?你能不顧穆王府的感受,只專注在我一人身上嗎?你能不給穆郡主幾分顏面嗎?雙妻的問題肯定會一一浮現,我自認沒那般強,招架不來,我也不想那樣折騰自己,更不要你一次次的被迫做選擇。」

蕭凌雪听得背脊發涼,感覺她壓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有如千斤之重。

她竟然已經想得那麼深遠了,他確實沒想過如果萬一穆越彤沒死,會變成什麼局面,以穆王府在京中的地位,翼親王府上必然穆越彤為主母,出身不如穆越彤的肅肅必然受到打壓,若他坦護肅肅,穆王府也會出面,屆時穆王府針對的人可能不是他,而是肅肅,保不定,為了爭親王妃的位置,會有人想方設法的要弄死肅肅……

思及此,他的心跳如擂鼓,一陣急過一陣,他握住了秦肅兒按在他肩上的柔荑,倏然起身。「我知道了,我會跟她說不可行!你別想著走,別想著離開我,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他握著她手的力道之大,讓她隱隱泛疼,但她並沒有掙扎著要抽回手,望著他眼底那不顧一切的堅決,她在心底輕輕嘆息。

她知道,這個男人很愛她,深深的愛著她,因為太愛她了,所以決定要做違背良心的事,那對他而言是極大的痛苦,即便往後的日子她都在他身邊,他也不會真正的快樂。

「那麼,若是她死了呢?」她凝視著他,她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凌遲他,雖然殘忍,但她非做不可。

蕭凌雪大大一震,死盯著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又在心底嘆息了一聲,低聲而凊晰地道,「我答應你,我會好好過日子,也不會離開京城,我人就在惠仁堂里,就在你看得見的地方,也不會再嫁,就等在那里,你隨時找得到我,我一定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看診,做我想做的事,等著有朝一日,你去接我。」

他深深嘔了口長氣,心痛如絞。

她怎麼能說這些殘忍的話時,眸子還閃亮如星辰?

她怎麼能笑著代他做了他下不了決心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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