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花(上) 第7頁

這百花村村如其名,村子里人人種花,靠養花賣花過日子,每個月京城里的花圃會派人到這里收購花卉,生意好的時候往往供不應求。

這幢房子里也有個大暖房,但里面的植栽早被搬空,偌大的院子里只余幾叢雞冠花,楚槿剛到的時候,因為沒人打理,這雞冠花蔫蔫的,但現在長勢可好啦。

說起來楚槿懂詩詞、會下棋,女紅也還算擅長,但蒔花弄草可就是門處漢了,過去府里的花花草草有家丁整理,她只要負責賞花就好。

只是在當鬼的漫漫長日里,她學會聞風辨意、听懂花珸,而這項能力並沒有隨著她的重生而失去,她依然能和花花草草對話,連她自己都很意外。

因此她開始盤算,要不要試著和村里人做相同的營生?

未來的歲月長得很,她要養大兩個弟弟,要平反楚家冤屈、重振楚家門庭……不管哪件事,都需要銀子在背後支持。

想到這里,她將手從清水中抽出來,細細審視,還有些刺痛,但不管了,她繼續添柴做飯。

沒有多久,一盤品相不怎樣,卻能入口的青菜上桌,再加上孫婆婆給的醬菜,添一碗略糊的米飯,楚槿坐在桌前慢慢吃著。

人世間游蕩千百年,閱歷多,事情想得也深,她很清楚沒有誰需要一輩子供養誰,衛珩救下自己和弟弟,已是他們應當涌泉相報的恩人,豈還能事事依賴?就算他錢多樂意供養,她也不允許自己當寄人籬下的米蟲。

在她一人吃、全家飽,弟弟們過來之後,日子不能這般得過且過,所以她必須拋棄過往身分,徹頭徹尾改變。在心態上,改變並沒有她想像中困難,面實際上的困難,她正一一克服中。

只是她能變,小棠、小楓卻不行,她很清楚家中長輩對小棠和小楓有多麼看重,父親更是常說︰「得此佳兒,人生無憾。」

小棠的睿智,小楓的聰穎讓祖父破例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這樣的孩子,她不舍更不願因為環境變遷,使得他們或為碌碌無為的庸人,更何況從今往後,楚家的門庭只能靠他們支撐。

她不介意當村婦,弟弟卻不能成為農夫,但凡有一點點的可能,他們都必須繼承家業,讓楚家重新在朝堂上立起。

正思索間,大門傳來叩叩聲。

這時候會是誰?楚槿放下碗筷,跑到前院打開門,等看清楚站在門外的人,她鼻子忍不住直發酸。

衛珩依諾帶楚棠、楚楓來了。

她強抑激動,但淚水不受控的淌下,她伸出雙手,一路上乖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的楚楓再也忍不住,沖上前用力抱住姊姊,緊緊圈住她的腰。

「姊姊,我好怕。」

「姊姊知道,對不起……」

對不起,沒辦法早點找到你們;對不起,前世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們生命流逝;對不起,讓你們在黑暗中獨自恐懼;對不起,救不了爹娘……楚槿對他們有滿肚子的對不起與罪惡感。

楚棠握住她的手,搖搖頭,低聲道︰「沒事,都過去了,以後這個家有我。」他伸長脖子,挺起肩膀,像個小大人似的。

楚楓揉揉發紅的鼻頭,接下話,「也有我,我可以保護姊姊。」

衛珩看著兩個急著想當大人的小男孩,不禁莞爾。楚家確實是好家教,才能教養出這樣有骨氣的子孫。

「好,以後姊姊靠你們了。」楚槿模模小楓的頭、拍拍小棠的肩膀,抬眼對衛珩說︰「衛大人請里面說話。」

衛珩點點,跟在楚槿身後進屋。

廳里,還來不及收拾的飯菜看得衛珩皺眉,難怪才短短幾天,她便瘦得不成人形。

楚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小臉瞬間漲紅,有些無地自容,她做的菜確實不忍睹。

但不過轉眼功夫,她收拾起羞愧,恢復鎮定,不疾不徐地收拾好碗筷,再不疾不徐地從壺里倒出茶水,往他面前擺去。

她自以為表現得很好,可衛珩有一副火眼金晴,唬得過旁人的掩飾卻唬不過他的觀察力,輕嗤後暗罵一聲驕傲,他真搞不懂,一個小丫頭干麼把面子看得這麼重?

「衛仁。」衛珩喚。

衛仁點頭明白主子的意思,轉身對楚棠、楚楓說︰「小鮑子,咱們倒到外頭逛逛。」

楚棠卻不肯離開,「我是男人,楚家的事自該由我來承擔,衛大人有事可以同我說。」

這話听得楚槿滿月復心酸,卻也激起衛珩對楚棠的欣賞。對,身為男子就該有這般氣概,只不過……還待磨練。

他揚唇道︰「行,等你有本事證明白己是男人後,再來與我討論『承擔』這個問題,現在先退下吧。」

楚棠站在楚槿跟前,一動不動。

楚槿拍拍他的肩膀,楚棠轉身,看見她眼底的紅絲,心中微澀,垂眉。

「听姊姊一回,先出去逛逛,有事咱們回頭再說。」她朝他輕輕點頭。

楚棠皺眉,猶豫片刻後,他拉起楚楓的手,跟著衛仁出門。

楚槿走回桌邊,在衛珩面前坐下。

看著他,她忍不住想起現代那個很寂寞的衛珩,那個她好清楚、好了解的男人,可眼前這個人畢竟不是他。

「衛大人支開小棠、小楓,是楚家慘案有眉目了?」明知道沒這麼容易,她還是迫不及待地問。

他沒回答,從懷里掏出戶帖放在桌上,推到她跟前。

楚槿接過、打開——

案衛忠,三十歲,京城人士,聞香樓大掌櫃。

母章玉芬,二十八歲,擅女紅,泉州人士。

兩人膝下有衛楚槿、衛楚棠、衛楚楓,二子一女。

很簡單的三行字,楚槿卻一讀再讀,半晌,她輕輕將戶帖折起,沉默。

「有意見?」衛珩本是寡言之人,但踫到比自己更不想說話的小泵娘,只好先開金口。

楚槿慢慢吐氣,把胸月復間的氣全吐盡了,方才開口,「凶手已經找到了?是招惹不起的人物?」用的是疑問句,但口氣篤定無比。

衛珩彎彎眉頭,只不過一張戶帖就能看出這麼多,她當真只有十二歲?眼底閃過一抹興味,問︰「誰告訴你的?」

輕搖頭,她斟酌著字句,慢條斯理地道︰「若非如此,衛大人不會讓我們隱姓埋名,若非如此,衛大人不會絕口不提楚家滅門慘案。」

不得不說,她還真是猜對了,這丫頭不簡單。衛橫在心中暗暗贊賞。

衛珩沒回應,她卻從他的表情到答案,心頭忍不住抽痛,兩百多條性命就這樣消逝,活著的人不能聲討,不能喊[冤,只能隱姓埋名,求得一世平安嗎?

手在桌子底下握緊,壓到燙傷處,一抽一抽地痛得厲害,但楚槿驕傲的不讓淚水淌下、不原讓委屈現形。

她恨恨咬牙,啞聲道︰「楚槿只問大人一句,楚家慘案是永無破案之日,或尚有昭雪之時?」

這話問得……衛珩對她更感興趣了,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竟然句句都直指中心。

垂眉睫,掩去心思,他緩言慢語道︰「只要有心人想追出答案,真相早晚會大于世人。」

「大人是想追出答案的有心人嗎?」楚槿灼灼目光緊盯著他不放。

她知道這是強人所難,衛珩不欠他們的,甚至還是他們姊弟的救命恩人,她這般咄咄逼人太不厚道,但她別無他法,他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的一線希望,不緊緊攀著他,她就會溺亡。

呵呵,從來只有他逼迫人,哪有被人逼迫的分,大概是從沒踫過這麼好玩的小女娃,他竟然點頭,穩穩地回答,「我是。」

只有兩個字,卻比聖旨更動人心魄,沒有道理的,楚槿心頭狂喜,她就是知道、就是信任、就是曉得,他只要點頭應下,楚家之冤必有大自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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