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口氣,她微笑回答,「我等著。」
「耐心點。」
「我會。」楚槿旁的東西沒有,獨獨不缺耐心,她深深看衛珩一眼,片刻做出決定。
「大人請稍坐。」沒等他回應,起身進屋。
衛珩並沒有等太久,楚槿很快回到廳里,手里拿著一封信,她坐下,當著他的面打開。
比起那封信,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她那雙如玉般的小手,白的手上滿布大大小小的傷口,這讓衛珩想起衛孝的回稟,心頭微緊。
她過得很辛苦嗎?
如今,她也將和自己一樣,一點一點嘗透人世間苦嗎?
想到這,從沒疼惜過人的他莫名地有點心疼起她,接過信封,抽出里面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
楚槿解釋道︰「這是當今皇上、靖王和沐王的脾氣品行、厭惡喜好,大人在朝為官,多少需要揣摩聖意,才不至于為自己招禍。而靖王雖然癱瘓、沐王尚且年幼,但兩人都有治國大才,親近他們對大人有益無害,畢竟朝堂局勢詭譎多變,誰曉得會迎來怎樣的局面。」
她不是只曉得索取之人,也懂得知恩圖報,只是現在的自己身無分文,能給予的不過是從父親與伯父們、祖父對話間擷取來的訊息。
楚槿不清楚自己的話透露什麼,衛珩卻是一凊二楚,他心中震驚,詫異地望向她,莫非楚玉曾經向她透漏什麼?
衛珩的目光讓楚槿覺得有解釋的必要。「父親從未將我當成女子對待,議論朝堂事時並未避著我。」
忖度片刻,他問︰「你父親看好靖王和沐王?」
那道遺詔原本是鎖在匣子里,衛珩找到時也並未開封,家人未必曉得里面寫些什麼,既然如此,上官謙已經繼位,楚瑾的父親楚觀又如何會把「朝堂局勢詭譎多變,誰曉得會迎來怎樣的局面」的想法告訴女兒?
「祖父曾說,先帝走得太快,倘若晚個三、五年,當今皇上沒有機會坐上寶座。」
「在那之前,楚家已經決定好要站隊了?」
楚槿搖頭。「楚家只會堅定地站在皇帝身邊。」
看來這只是楚玉與子孫輩間的談論,楚家從未參與爭儲,想來先帝便是看凊楚玉的忠心耿耿,才會將這麼重大的事托給楚家。
想起那份名冊,衛珩面容肅然,楚玉果然不負先帝所托,在上官謙繼位的短短一年內,竟能做這麼多事。
只是如此隱密之事怎會外傳?衛珩想不通,但他暗暗發誓,必會為楚家討回公道!衛珩收斂神色,拿起楚槿交給自己的信,說道︰「我知道了,章氏過兩天會住進來,在這之前,你們盡量別外出。」
「是。」
「若有需要就去找孫婆婆,她會幫你們。」
「我明白。」
「有事也可以寫信托給孫婆婆,她會想辦法轉交。」
「多謝衛大人。」
衛珩不是嘮叨的人,卻對楚槿再三叮嚀,听著他的叨叨絮絮,她也不認為麻煩,反倒覺得長輩不在,還有個人願意叨念自己是莫大的幸運,因此她听得相當認真,一直點頭應承。
她不確定這是否代表他不打算把自己丟給別人照顧,但她確定他的反覆叮囑讓她很是安心。
第二章 堅強面對新生活(2)
送衛珩離開,她關上門,轉過身,笑著撫模牆邊那叢竹子,問︰「他是個很好的人,對吧?」
「嗯,是很溫柔的人。」竹子回答。
溫柔?倘若衛珩身邊的人听到這句評語,大概會笑噴,分明是再冷硬、再嚴肅不過的男人,竹子意會覺得他溫柔。
中間的老樹接話,「還是個再周到不過的男人。」
「周到?怎麼說?」禁槿問。
「他暗中派人保護姑娘呢。」
「什麼?你怎不早點對我說?」
「干麼說?他又沒惡意,何況你知道了豈不是不自在。」老樹道。
「現在就不怕我不自在了?」
「方才進門前,他吩咐那個人回京了。」
「哦。」
楚槿點點頭,想起周到、細心、溫柔這幾個形容詞,忍不住輕笑出聲。
現代那個寂寞的衛珩也是這樣呢,人人都說他嚴肅冷漠、不好相處,唯有靠近他的人才曉得他有多麼體貼溫柔。
糟糕,分明是不同的兩個人,她卻越來越覺得是同一個人,這樣不好,會影響她的判斷力,只是一想起他的嘮叨,她嘴角的笑意不禁抵達眼底。
一條煎糊的魚,一鍋稀得過分的米飯,和一道看起來尚可的青菜,這是楚家的團圓餐。
說不上好吃或不好吃,餓極了,再糟糕的東西都能吞下肚,更何況這三道菜是三姊弟們合力弄出來的,當然吃得津津有味。
衛珩離開後,他們做了很多事,原本僕婢環繞的楚棠兄弟第一次為自己打掃房間,第一次曬被、燒水,而從未自己洗過澡的楚楓第一次擰了帕子,那生澀的動作讓楚槿笑開,她在他們身上,看到初來乍到時的自己。
餐桌上,寡言的楚棠破天荒地尋來話題,讓氣氛熱絡起來。
「衛忠叔帶我們去見孫婆婆,她暖房里的花開得很好,她的孫女說,孫婆婆靠這門手藝養大了他們兄妹。」
孫婆婆命不好,二十歲守開瓶,辛苦養大兒子,給兒子娶了媳婦,誰知當泥水匠的兒子出門蓋房子,莫名其妙被磚塊砸了,一命嗚呼。
兒子去世後,媳婦竟連說都不說一聲,夜半丟下一雙兒女偷偷跑掉,生計擔子重新落在孫婆婆身上,幸好孫婆婆天性樂觀,穩穩地把兄妹倆帶大,如今孫子十八歲,孫女十五歲,兩個都孝順乖巧、上進懂事。
幾年前,哥哥孫曉進得了個機運,跟對人、考上武舉,如今已是正九品的外委把總,官很小,但好歹是個官兒,在百花村里算得上頭一份,人人都羨慕著呢。
妹妹孫曉藍留在孫婆婆身妾,幫著打理暖房,有孫婆婆那手技藝,再加上孫曉進的人脈,如今孫家非但不缺吃穿,還蓋起新宅院,買了兩個小廝。
孫家人口簡單,生活殷實,百花村里有不少小泵娘盼著能嫁給孫曉進,每回說到這個,孫婆婆就忍不住滿心驕傲。
既然提到孫婆婆,楚槿停下筷子,對小棠、小楓說︰「有件事,我想同你們商量。」
「什麼事?」楚楓咽下嘴里的青菜。
餅去半根青菜都要人哄半天才肯入口,現在不到六歲的他明白人事已非,自己再沒有驕縱的本錢。
目光落在弟弟們身上,她問得認真,「你們還想繼續念書嗎?」
楚棠、楚楓互望彼此一眼,眼底都有著渴望,但轉頭看楚槿時,動作整齊地搖了搖頭。
他們心知肚明,連米糧教要靠人救濟,壓根無權談論學問。
楚棠細細問過衛忠了,他們知道這宅子是衛大人的,孫婆婆也是看在衛大人的臉面上才接濟他們菜蔬米糧,所謂救急不救窮,這樣接濟十天半個月可以,怎能長年累月?
救下他們姊弟三人已是大恩,斷無繼續要衛珩養活他們的理兒。
而姊姊不過十二歲,比起他們,姊姊更少出門,要靠她養活一家子,再供他們念書,這根本是強人所難。
他們的「有志一同」並未讓楚槿失望,只教她心疼,家逢巨變讓他們變得敏感、早熟且小心翼翼。
「我明白你們的顧慮,讓你們繼續念書確孌是很大的負擔,但祖父、伯父、爹爹和堂哥堂弟們都不在了,楚家門楣只能靠你們撐起來,若你們放棄仕途,楚家長輩在天之靈如何能安?」
長輩們的生死是楚棠兄弟倆一直想卻不敢踫觸的話題,現在卻被姊姊戳破,倏地,楚楓眼眶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