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和今年二十二歲,卻長著一張女圭女圭臉,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每次有需要欺敵的任務都是他出馬。
「鹵味。」她指指車內。
衛和探身進去,把那一大鍋還冒著熱氣的鹵味端下來,用力吸一口。「真香!」說著急急端著鍋子往屋里走。
楚槿被衛和的迫不及待惹笑了,走到車前,勾起于杉的手臂,笑道︰「爺爺,你可得快點兒,否則他們一下子就會吃光光。」
于杉揉揉她的頭發,滿臉慈祥,「都給他們吃,有小槿在,爺爺還能餓著?」
「也是。」楚槿調皮地挑挑眉。「可您也別在馬車上頭等,進屋里坐坐吧,我今天會盡快弄好。」
「每次都說盡快,你哪次上山快得了?要不,爺爺跟你一起?」
「不要啦,我保證這次一定盡快下山。」要是讓爺爺看見她和花草對話,肯定會嚇呆。
「你的保證哪次有用,說不定還要留在這里過夜。」
「爺爺,就那麼幾次,你要叨念多久?」
于杉搖頭笑。是啊,就那麼幾次,偏偏那幾次全是衛大人在的時候。
衛珩是個城府極深的,也不得他是怎麼看待楚槿的,老是對她摟摟抱抱,半點不避違,若是年紀小也就罷了,可楚槿是十六的姑娘了,總該防著些。
罷進衛家的時候,他看著楚槿從早忙到晚,嘴上說快樂、說有成就感,可誰都看得出來她心里憋著一口不能發泄的氣,只能把力氣全都用來拼生計。
不只她,楚棠也是這樣憂心忡忡、滿肚子郁氣,讓他搞不懂衛忠、章玉芬這對夫妻是怎麼當人家爹娘的,搞得自己的孩子面甜心苦,心事重重。
于是他不時開解姊弟倆,告訴他們生氣是因為不夠大度,都是因為不夠豁達,焦慮是因為不夠從容,悲傷是因為不夠堅強……所有煩惱的根源都在自己,人生在世可以做的事那麼多,為何要自尋煩惱?過去的事可以選擇放下,也可以負在背上,但如果選擇後者,就沒有力氣去負擔其他。
他說過一堆又一堆的道理,即使不明白困擾他們、壓抑他們的陳年往事究竟是什麼。
後來于杉發現,他們有把他的話給听進去,慢慢懂得敞開心胸,學會調皮、促狹,像個真正的孩子。
他們的轉變讓于杉很有成就感,突然發現就算失去一切,他也有機會重拾幸福。
于杉已經不記得楚槿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喊自己爺爺的,但他沒有拒絕這稱呼,開心的接受了。
他們將自己當成爺爺,他必會視他們為親孫子般疼著護著,不教他們吃虧受苦。
「我明白衛大人是好人,你們相處多年,關系像親人似的,只不過終究不是真正的親人,你年紀漸長,該防的還是得防,不然萬一傳出不好的名聲,對未來姻緣不利。」于杉苦口婆心地說。
姻緣?家仇未報、弟弟尚幼,她沒有權利想這些。
把頭靠在于杉肩上,楚槿問︰「爺爺,一定要成親嗎?留在家里不行嗎?」
于杉拍拍她的手背,認真說︰「你想留便留、想嫁便嫁,只不過你要選擇的是怎麼做對自己最好,而不是怎麼做對親人更好。」
楚槿疑睇于杉,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可說出來的話卻似乎什麼都曉得,她覺得有這樣一位有智慧的長輩在真好。
「爺爺,你待我真好。」
「嗯。」
「知道爺爺好,就乖乖听爺爺的話,衛大人再好,也得注意些。」
「嗯。」
「小棠要參加鄉試,小楓也想參加童試,該準備的東西不少,趁著時辰還早,我去城里一趟,把該備下的東西買齊。」
「讓爹去就行。」
「別提你爹,也不知道在忙什麼,都大半個月沒進家門啦,虧得你娘性子好,若換作別人早把他給休了。」
于杉的話讓楚槿咯咯笑個不停。
「等我從城里回來,再來接你。」
「好。」楚槿應下,送于杉上馬車。
駕地一聲,馬匹快跑起來。
「槿妹子,你在做什麼?快點,大伙兒都等不及啦!」衛愛大聲喚。
楚槿微微一笑,跑進廚房,搬出幾個大盤子和磚板菜刀。
見她抱一堆東西,衛愛連忙上前接手。
「愛哥哥好。」她甜甜地喊他一聲,喊得衛愛全身起雞皮疙瘩。
他不應聲,假裝沒听見,楚槿笑得更歡。
衛愛是「八德」里頭樣貌最俊俏的,這樣的男人肯定很受女人青睞,可他純情得很,每次听她喊愛哥哥,耳垂就會隱隱泛紅。
加入虎賁衛三年多,她慢慢了解組織里的人並不可怕,她就不懂了,那怎會在外頭傳出那樣的壞名聲?
桌邊已經圍了兩圈人,除衛和、衛愛之外,還有幾個虎賁衛高層,楚槿目光轉過,沒發現衛珩,微微有些失望。
「槿妹子找老大嗎?老大不在啦。」高層之一說。
八德喊衛珩「爺」,高層喊「老大」,這是兩者之間最大的不同點。
八德不是先帝的人,而是衛珩師父給的,原本是用來保護衛珩的安全,後來覺得他們能耐,又想著給他們一份前程,就讓他們加入虎賁衛了。
衛珩就是這樣,他極護短,只要被他歸類為自己人,就會想盡辦法護著,楚槿想,因為她也是他認為的自己人,所以他才把她護緊緊?
楚槿很矛盾,既覺得當他的自己人是件很幸福的事,卻又不喜歡因為是自己人而被他所喜。
他對她超級好,可她不曉得這種好當中摻雜了什麼成分,所以爺爺擔心的事,楚槿當然也會擔心。
她說不清楚兩人之間是什麼關系,主僕?朋友?兄妹?或者其他?
她也曾想過把話挑明了說,可要怎麼說呢?會不會她正經八百地問了,他卻滿頭霧水回答——「你是我的部下,我自然要對你好,不是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想,自己會一輩子不敢見他,會挖洞把自己給埋掉,會把自己多嘴的舌頭割掉。
因為不願意面對尷尬,因為不想戳破幻想,于是她選擇敵不動、我不動,選擇揣著糊涂裝得更糊涂。
「放心,爺晚一點會到。」衛和說。
听見這話,眉頭揚揚,楚槿微笑。
「瞧瞧,槿妹子一听見老大要來立馬笑了,怎麼,這麼多哥哥叔叔還不夠,非得要老大在場?」
在場的他們沒把楚槿當外人看,調侃起來半點不手軟。
罷開始,相府出身的楚槿哪里招架得住,往往被逗得臉紅心跳,眼底冒出可疑紅絲,後來次數一多,再加上長期擺攤做生意,什麼場面沒見識過,臉皮養粗了、膽子養肥了,幾句口頭玩笑話再也難不倒她。
她笑吟吟回話,「珩哥哥還欠著我月銀呢。」
「沒良心的小財迷,這話讓老大听見,該得多傷心。」
「不給錢,我也傷心吶。」
楚槿一說,滿屋子人哄堂大笑。
拿起勺子,她先把花生撈出來盛盤,剛擺上桌,十幾雙筷子就爭先恐後搶食。
她把豬肝、大腸、豬心、豆干撈來,刀起刀落,俐落切著,速度得夠快,否則哪應付得了這群哥哥叔叔們的胃。
這回她擺進不少辣椒,吃得大家汗水淋灕,卻舍不得放筷子,而且嘴巴明明經夠忙的了,還一句接一句說個不停。
「以後不曉得哪個好命人能把咱們槿妹子娶回家。」
「槿妹子,要不咱們合伙做生意,哥哥出錢、你出方子,一起賺錢去。」
「哪輪得到你賺,槿妹子多少食單落到老大手里,半毛錢也沒撈到。」
楚槿的食單替衛珩的酒樓飯館掙了不少銀錢,這些年,虎賁衛和五千精兵的薪水年年往上提,衛珩還接受楚槿的建議,開了一間私人錢莊,讓他們把銀子存在里頭,眼看里頭的錢一天天積攢起來,各個樂得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