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槿穿著伙計服飾,一進到鋪面,熟門熟路地挑、扎花,她的動作飛快,扎出來的款式眾多,經常是客人爭著要的。
卯時未過,顧客越來越多,來來往往在外頭送花的伙計也忙得足不點地,于杉見狀,幫著拉車送貨。
凌掌櫃今天特地坐鎮新鋪子,收錢收到手軟,還因為櫃面上幾盆款式別致的插花拉到不少長期合約。
午時過後,上門的客人漸漸少了,可以分出人手去整理花材、打掃鋪面。
凌掌櫃派人去訂兩個席面,晚上讓大家飽餐一頓,早點回家,準備明天再接再厲,迎接另一回合挑戰。
申時末,花材已經整理得差不多,門口卻進來個男人,一進門便往插花櫃子前一站,問道︰「還有沒有盆花?」
這些天進門的客人大多要去拜佛,買的以花束為主,很少人會挑選盆花,因此為了年節添熱鬧訂購的盆花早在辰時之前就送出去了,鋪子里的所剩不多。
听見客人詢問,楚槿直覺抬頭。
那是已經成為恭王世子的成緒東,也是曾與楚槿定下女圭女圭親的男子,兩人對上眼,都怔住了。
成緒東下意識拉住她的手臂,激動問︰「你是槿妹妹對不對?槿妹妹還記不記得我,我是緒東哥哥!」
楚槿從沒想過兩人還會見面,更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她掙扎著想抽回手臂,成緒東卻不允。
他是喜歡楚槿的,若沒有那場滅門之禍,他會高高興興地期待著與楚槿成親的日子,他的槿妹妹聰明慧黠,性子溫和,笑起來漂亮的眼楮像是蓄滿糖水似的。
他真的相信,如果他的妻子是槿妹妹,他們一定可以夫妻恩愛、琴瑟和鳴,而不是像如今……
楚槿低聲道︰「對不起,您認錯人了,我姓衛。」
凌掌櫃也發現不對勁,趕緊放下算盤,湊過來試著隔開兩人,但成緒東使勁將他推開。
凌掌櫃微怒,然而沒忘記此時正值多事之秋,他不能替爺惹事,強壓怒氣,他道︰「這位爺,我們家丫頭冒犯您了嗎?我代她給您致歉。」
成緒東緊盯著楚槿,他確定她就是槿妹妹,她長大了、變得更美麗了,通身的氣度比起他撒潑的妻子那是雲泥之別。
「槿妹妹,你賣身給他們了嗎?別怕,交給我,我幫你贖身,我會給你個好生活,你再也不必拋頭露面。」
楚槿著急了,她跟這人有仇嗎,刻意隱瞞的身分,他非要當眾揭開,是想害死她不成?
這時候,門口進來一群女人,以恭王世子妃趙月娘為首,後面跟著丫頭、嬤嬤和姨娘秦麗貞。
在歲月的搓磨下,短短幾年,秦麗貞變得又老又瘦,明明還不到二十歲,額頭已經現幾道橫紋,手背青筋畢露,可見得日子過得艱難,她唯唯諾諾地跟在趙月娘身後,姿態不像姨娘,倒像個丫頭。
「這是在做什麼?世子爺怎麼當街拉著姑娘不放?就算瞧上眼也不能這般不管不顧,臉皮子不要了嗎?」趙月娘刻薄道。
她很囂張,但她有本錢囂張,不說成緒東在她娘家的幫助下得到京官職位,去年成緒東能夠順利請封世子,這筆功勞也得算在趙月娘頭上,更何況那個亂七八糟的後宅還得她幫忙撐著呢,沒有她的狠戾霸道,誰能治得了秦麗貞?
一看見她,成緒東就像老鼠見著貓,乖乖松開楚槿的手。
若是個寬厚的,見此也就歇了事,可趙月娘哪是那種人,只見她緩步走到楚槿面前,上下打量幾眼,確實姿色不差,方才听成緒東喊她槿妹妹,莫非她長得很像楚家那個短命鬼?「世子爺喜歡也成啊,掌櫃的,這姑娘我買下了。」她拉起楚槿的手腕,輕拍兩下,說道︰「跟我回恭王府吧,咱們家世子可是再溫柔不過的多情男子,往後你就跟著世子爺吃香喝鋉、過好日子唄。
「我不是個會虧待人的主子,只不過我大度,你也得謹守本分,再怎麼說,妾就是個下人、是男人的玩物,你可別存了什麼多余的心思,否則把自己的日子給過艱難了,可別怨我器量狹小。」
她這番話句句帶刺,成緒東卻半句話都不敢開口,像只哈巴狗似的跟在趙月娘身後陪笑著。
楚槿將手抽回,硬聲道。「夫人開什麼玩笑,民女有爹有娘,不是賣身奴才,來這里不過是想學手技藝,能夠掙銀子奉養爹娘罷了,更何況我已經說了親事,怎能跟夫人走?」
「听听,人家是有骨氣的,可不是那等成天想方設法,想往世子爺床上佔位置的賤貨。」趙月娘說著,她瞄了秦麗貞一眼,秦麗貞縮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給縮進老鼠洞。
冷笑一聲,趙月娘改看向成緒東,柔聲道︰「大錦王朝是講律法的,這等強買強賣的事咱們可不能做,萬一傳揚出去,對世子爺的名聲可不好,是不?」
成緒東背後升起一股寒意,連忙軟聲相哄,「好了好了,夫人別生氣,不過是認錯人而已︰認真看看也不是那麼像,咱們快點把花給買好,康華公主還在等咱們呢,再過幾天康華公主就要大婚,多少人急著往她身邊湊,夫人要是去得晚了,怕是會遭埋怨。」
康華公主可是要嫁給皇帝跟前的一等大紅人衛珩的,要是能巴結上,日後官位還怕不能再往上升一升。
趙月娘不滿地瞪他一眼,說︰「既然知道不能去晚,還磨蹭半天?」她隨手往櫃上鮮花一指,道︰「就這盆了。」
凌掌櫃連忙搶上前,說道︰「夫人真有眼光,這是咱們東家插的。」收下銀錢,他躬著身親自把盆花送到馬車上。
一行人離開後,楚槿望著成緒東的背影,想起衛珩說過秦麗貞、成緒東在這樁婚事上是各取所需。
婚姻,只是各取所需的東西嗎?
那麼康華公主是他的所需,因此成為他的選擇?
楚槿的心越發沉重……
明天就是衛珩和康華公主的大婚之日
早上起床,楚槿就恍神得厲害,明明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改變,應該盡快從泥淖里月兌身,可是理智分析很快,真實呈現很難。
她不知道遺忘一段感情需要多久的時間,也不知道光是從不甘心到甘心需要用多大的力氣來撫平。
因為不知道,總覺得前途渺茫,不知愛情會在哪里停頓,還是會一直一直在心底持續發酵,直到胸口裝不下了,爆炸四散。
楚槿披著雪白的狐裘披風,走到外頭看月亮,那是衛珩尋來的皮子。
她那時還說︰「這是名媛貴婦賞花穿的,我不是去賞花,是下田種花,一進一出便是滿身大汗,哪里用得著這個?」
他笑了,說︰「收著,早晚會用到。」
她相信那是暗示,暗示他早晚會讓她成為貴婦,可誰曉得計劃遠遠快不過變化,命運並不完全掌握在人們手里。
成親後,他也會像成緒東那樣變成一個唯唯諾諾、連粗氣都不敢喘的男人嗎?康華公主只有比趙月娘更跋扈囂張的分。
她搖頭,這種想法很糟,有見不得別人好、心量小的嫌疑,不應該的。
尋根木樁子坐下,楚槿仰頭望天。
才幾天,雪就不下了,春天正式來臨,樹梢竄出不少綠芽兒,再過幾天百花村里將會換上一副新顏色。
煎幾天,妣听見楚棠悄悄問顧先生,什麼時候才能跟在衛太哥身邊,那是他和衛珩之間的約定,因為約定,楚棠放棄會試,耐心等待三年。
彼先生說︰「你衛大哥最近很忙,他是言而有信的人,等他忙完就會來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