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小婢 第7頁

既然準備「離家出走」,朱時京隔天就開始收拾行李。

衣服類已經讓玉兒給裝好箱子,他在考慮的是,這文房四寶該怎麼帶,又該帶上哪些。

考慮許久,總算做出決定。

現在是夏天了,要游山玩水恐怕有得熱,因此他的決定是先住畫舫,然後行船北上,找大哥去。

提了竹箱,正要離開院子,轉念一想,韻音要來的事恐怕大家都知道,只瞞著他一人,現在從大門走那不昭告天下說三少爺開溜嗎,還是從小門吧。

在小門那工作的幾乎是低階的奴僕,甚少人會到前院去,有人工作十幾年也不知道主人家的樣子……就像……就像那個白饅頭。

那丫頭叫……桃花!

以為他是去找趙伯的,以為他想家,勸他難過的時候哭一哭,還說,家鄉的男人從來不忍——其實那天晚上,他在房中躺下時,還真覺得眼中有淚,很復雜的那種眼淚。

丫頭不知道還在不在,在的話,跟她道個謝,因為他終于知道她說的哭過後會好很多是什麼意思。

多年來累積在胸口的重量在那幾滴眼淚溢出後,奇異的漸漸消失。

從來沒人告訴他難過的時候可以哭,所以他一直忍,一直忍,忍了五年,也不開心了五年。

當然也不是說現在就開心了,只是,他好像可以去思考一些事情。

譬如說,他己經失去詩詩了。

譬如說,他必須面對自己的人生……

「金拾諸?」一道意外又有點驚喜的聲音,「你不是別的院子的嗎?」

朱時京抬頭一看,還真就是那個叫做桃花的丫頭。

穿著一身粗布衣裳,還是在洗菜。

「你肚子又餓了嗎?」

……他好不容易忘記那天的窘態,她居然就這樣大刺刺的提醒他,真是……「不餓。」

桃花看著他,一臉奇怪,「咦?你?」

朱時京這才想到,自己的樣子在下人眼中應該挺怪的——拿著行李一看就是要出門,但是現在並不是放省親假的時候。

他正打算說自己準備給帳房先生送幾套衣服出去改,桃花已經先他一步,「你被辭退啦?」

辭退?說自己被辭退會不會方便點?免得等下她問他在什麼院子,他卻答不出來。

于是,他點點頭。

「這樣啊……」桃花一臉替他難過的樣子,「不如你再去求求福伯或婉姐,他們人很好的,趙伯上次說要介紹的人只做了一天就走了,廚房現在還欠人手呢……你若不好意思,我幫你去跟婉姐提吧?你別看廚房辛苦,習慣就好,一點都不累的。」

小小的臉龐,很單純的關心。

朱時京莫名有些慌,「不,不用了。」

他的冷漠倨傲在她面前發揮不了作用,因為她對他,完全沒有其他的想法。

听說她是雲族少女,在這之前,沒有出過鴛鴦谷……

雲族不過是百來人的小聚落,族人便是家人,如果有人餓肚子,那一定是全族的人都吃不飽,不可能有人三餐不繼,卻有人大魚大肉,有事肯定互相幫忙,有難絕不袖手旁觀——看來這丫頭,把習慣帶出來了。

「真的不用了,我打算去沈家,我有個朋友在那。」就是沈大貴,他打算去吃他的喝他的,再跟他借幾個丫頭小廝上船,然後開船北上。

小丫頭聞言,臉上安心了些,「那你保重。」

「好。」

「你再等等。」

小丫頭出來後,又給他一個油紙包,接著對他揮了揮手。

到沈家之後,就見沈大貴好奇地打開油紙包,拿出一個饅頭,又拿出一個饅頭——果然跟他想的一樣。

正當這樣想的時候,沈大貴咦的一聲,「這是什麼?」

油紙包里有個小布袋,拿起來還叮咚有聲。

打開袋子往桌子上一例,居然是幾枚大銅錢,數了數,有五百文。

「時京,那丫頭為什麼給你錢?」

五百文對他們來說當然什麼都不是,但卻已經是丫頭幾日的辛苦錢了。

以為他被趕走了,所以給他點錢防身吧。

真是……

傻丫頭。

第4章(1)

吟琴湖上,漫天大霧。

朱時京在高遠府住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大霧,晚上睡在房中,都能感覺到霧氣從窗欞進來,不到半個時辰,便覺得頭發跟枕頭都有些濕,薄被模起來一陣水氣。

明明是夏日,卻被這霧染出一些秋天的味道。

這個時節船上應該沒有準備烤干的火盆……算了,不過一晚而已,又不是什麼姑娘家,幸好船還停在湖邊,等市集開了,再讓那些小廝去買個火盆,順便換床新被褥。

濕,朱時京整晚睡得不是太安穩,睡睡醒醒,不知道是第幾次睜眼,天終于亮了……而且他發現,自己應該病了……

盎貴出身,他不是那種生了病卻沒有感覺的人,他現在臉燙,手涼,還有點暈,這下可好,不用上京了。

他自小喜靜不喜動,一旦病起來,總要花上好一段時間調養,為了自己著想,他現在得……回家。

希望他桌上那封留書還來不及送到爹娘手上。

最好的狀況是,他悄悄從小門進去,回到自己的院落,把那封留書燒掉,更衣過後,差人去請風大夫,一切不著痕跡。

會跟韻音撞上也無所謂,由于他會臥床一陣子,韻音即便是餃命而來,但一個閨女總不好進出男子的房間,所以,雖然跟他想的不一樣,但至少結果是一樣的,避開娘跟姨母的好意。

謗據過往經驗,他在半個時辰內會大熱,他得快點回去,因為大熱很難照顧,尤其現在正值夏天……

桃花梳洗過後,扎好頭發,跟春曉一道到了廚院,大廚娘指著那一籮白菜跟一籮黃瓜說,「把這洗一洗,把那切一切。」

「是。」

兩人一左一右抬起小木桶到了水井邊,打水,洗菜。

大廚娘吩咐完,便去驗菜——都是一大早才從菜田拔出來的,每一棵都長得漂亮,沒有蟲蛀的痕跡,模樣也鮮女敕翠綠,即便一看就知道是悉心照顧的,大廚娘還是一棵一棵,一把一把掌起來細細看。

這些菜,都是主人家要吃的,由大廚娘親自看過,然後其他幾位廚娘洗,煮,至于桃花跟春曉每天早上洗的兩大籮,那些是給丫鬟僕婢吃的。

大廚娘挑完,寫了條子,那些菜販們便自行去找帳房先生取款,剩下的菜再拿到酒樓去賣。

雖然麻煩些,不過朱府出的價錢比酒樓好,給銀也爽快,因此專種富貴蔬菜的菜販們都樂于多繞這一趟。

很快的,廚房前的小院落,又只剩下桃花跟春曉淘水的聲音。

「春曉,這幾日,大家都在忙過端陽,那我想問問……」桃花有點不好意思的小聲說,「端陽……是什麼節日?」

春曉睜大眼楮,「你不知道嗎?」

「我這幾天才第一次听說。」

不知道是什麼日子,但大家好像都挺忙的,得大掃除啦,得買東西啦,老夫人跟其他夫人們還選了日子要去上香呢。

原本她還以為是祭祖,但後來看看又不像。

她知道自己見過的世面不多,不敢亂問,怕讓人以為雲族的孩子都是傻瓜,今天剛好幾個廚娘不知道要去倉庫拿籮子還是什麼,沒人在,于是想讓春曉跟她解釋解釋。

春曉自己也是個土丫頭,難得有機會表現表現,很努力解釋著端陽節的由來跟活動,說高遠府這幾年開始有競船,很有趣,接著形容那船身如何,岸邊如何,總之熱鬧非凡,听得桃花一楞一楞。

桃花問道,「吟琴湖上都是蓮花跟蓮蓬,連小舟子都不好過了,要怎麼劃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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