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季維澧走了過來,就只听到「感謝他」的三個字,腳步陡地一停,看著溫柔笑看著張三父子的康沐芸。
「謝謝你們,我會轉告少主的。」
「那我們告辭了。」
季維澧看著張三父子開心離去後,就見到她馬上抬頭問管事,「少主腳受傷後就不出門了嗎?」
「有,但是只往山里跑,其他時間就都待在藥莊里,想想,老天爺對少主太不公平了,好人沒好報,唉……」管事也忍不住嘆息。
聞言,季維澧抿緊了唇,心陡地一緊,視線更是緊瞅著她的神情不放,她會認同,還是像某個女人一樣嫌棄他?
「我不覺得夫君沒好報啊,除了一條腿不好外,身體健康,家人愛他,關心他,吃住無憂,還有特別前來感謝他的人,累積善德,很好了。」
瞧她一臉莫名其妙,是認為他不知足嗎?!他黑眸驀地一瞇,雙听到管事替他抱不平,「可是少主的腳瘸了,這是很大的打擊。」
「腳瘸是事實,不需要一再惦記,痛苦的事,根本就不需要咬著不放,有些事把它忘光光,就是一種幸福。」
她就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才能快樂的生活到現在嗎?季維澧蹙眉。
「怎樣的事忘光光會是一種幸福?」管事模模頭,實在搞不懂。
「都忘光光了,還怎麼跟管事說呢?」
她笑得好開心,季維澧靜靜凝睇她燦爛的笑容,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提醒了他一件重要的事,他擁有的的確不比他人少,只是傷痛太甚,讓他忘了自己擁有更多。
他抿唇,看著手上的書,突然良心發現,是否該拿簡單一點的書,不然,好像是在故意刁難不識字的她,似乎太惡劣了些,就在他想回身時——
「咦?少主,你回來了。」管事眼尖,看到他。
康沐芸隨即走近,一邊簡略提及剛剛張三父子來過的事,但一雙眼眸緊盯著他手上那本厚厚的磚塊書,不會吧,這是他要她做的事,讀書?!
避事一看到少主手上的書,有點擔憂,「下個月就是款冬的開花期了,少主又要上山了嗎?」
康沐芸瞧管事憂心忡忡,又想到季晶晶跟她提過的事,隨即月兌口而出,「采款冬很危險,你爺爺也因此喪命……」
「少夫人!」管事急忙打斷她的話,老太爺的事,可是少主心中最大的痛,提不得的。
丙不其然,季維澧臉色突變,凶狠的將手上那本重死人的書丟到她手上,「看來有人長舌,告訴了你不少事。」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知該怎麼回答。
「把這本書弄懂後,再去嚼舌根,也才準來找我。」冷颼颼的丟下話,他面無更讓示意管事與他到門廳做帳,獨獨留下她一人。
她低頭看著這本厚到令她頭皮發麻的書,天啊,她根本不識字,他是故意要找她麻煩吧?
第3章(1)
蕭蕭冷風,盤起地上落葉,打轉飛旋,不見濃蔭綠意的花園里,季君豪、曹萱夫婦跟高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
他們剛剛才問過下人季維澧和康沐芸近日的相處情形,但听完後,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高虹,看著仍在兩旁伺候的丫頭,還有不遠處正在掃落葉的僕佣們,她是愈看愈煩燥,不耐的朝他們揮揮手,幾個人連忙行禮退下,獨留三人交談。
「實在太不象話了,我要把他們兩人關在新房內,看他們哪時候圓房,哪時候才自由。」高虹臉色鐵青,真的氣炸了。
季君豪與曹萱相視一眼,雙雙放下杯子,也難怪她如此火大,新媳婦是抱著款冬的醫書天天窩在寢室里鑽研,兒子卻跟沒成親時一個模樣,忙著藥莊的事,總的來說,除了睡覺、用膳時,小兩口幾乎根本踫不著面。
若有行房倒也還好,偏偏打掃的小丫頭天天換床單,就是不見落紅,不過,季君豪仍然忍不住替兒子說話,「這次是娘以死相逼,維澧才答應娶妻的,娘是不是不要逼得太緊比較好?」
「是啊,娘,」曹萱溫柔的附和,「至少孫媳婦娶進門了,咱們就盡量不去打擾,兩人總會有進展的。」
「進展?!下人們不說了,在右院時,孫媳婦不小心滑倒,一次還撞到孫子的嘴巴,他還吼她。」高虹愈想火氣愈大。
這件事,季君豪夫妻也听說了,卻不好干涉,畢竟兒子在尚未出意外時,還是個溫文儒雅的男人,卻因腳殘被嫌,自尊心受創,脾氣才變暴躁的。
「來人,把少主給我請來。」
斑虹不由分說地又叫來奴僕,其惱怒的神情也令季君豪夫婦不敢再多言。
不一會兒,神冷淡漠的季維澧已被請來,下人立即退下。
季維澧向三名長輩點頭,在母親的眼神示意下,走到女乃女乃身邊坐下。
「你的妻子娶回來是供著的,動不得的?!」高虹火冒三丈,立刻劈頭質問。
「請女乃女乃的干涉適可而止,將女乃女乃中意的女子娶回來,已是我的最大的讓步了。」季維澧也直接說明自己的想法。
「你!」高虹怒視孫子。
季君豪夫妻急急跟他搖頭,不該硬踫硬啊。
「女乃女乃不是說過,老天爺對每個人的安排都有其道理,那麼,您何不放手,讓我看看我娶回來的娘子,有何能耐可以改變我的人生。」
季維澧語氣嘲諷,但話中有話,只是季家長輩誰也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當是推托之詞。
「婚姻要兩個人一起經營,置身事外,就是不負責!」高虹不悅反駁,直覺孫子在刻意扭曲她的話。
但季維澧也沒興趣跟女乃女乃爭辯下去,站起身來,「管事跟賬房都在門廳的議事堂等我,有些事得先交辦。」
此話一出,三名長輩頓時沉默,只能靜靜的看著他離開。
「今年,還是不放棄嗎?」曹萱眼眶紅了。
「還是今年改由我去?」
季君豪握住妻子的手,但見她搖搖頭,「兒子不會允的,沒人能改變他的想法,也阻止不了。」
斑虹反而沒有接話,孫子心口上有個結不了痂的傷,沒有完成爺爺的遺願,他每一年都得跟自己的生命挑戰,她的心,也不由得隱隱抽痛起來。
就在季維澧在議事堂與管事、賬房商議藥莊營運分工的相關事宜時,康沐芸也忙著跟那本磚塊書戰斗,好在還有季晶晶這個好小泵,不厭其煩的重復教她認識每一個字,甚至替她抱不平。
「哥真狠,你不識字耶,還拿這本藥書讓你讀。」
「他是瞧得起我嘛,認為我有潛力,而且,既然身為藥莊的少主夫人,藥書總該瞧幾眼。」
說是很樂觀啦,但這本書密密麻麻的,真的好難,有些字,她看了再多遍,寫了再多次,還是頭昏昏、腦脹脹,翻了幾頁後,就算再相見,它還是不認得她,唉……
此刻,她緊緊握著毛筆,聚精會神的低頭,一筆一畫,依樣畫葫蘆,卻不成葫蘆。
老天爺,季晶晶坐在一旁,忍不住擰眉,白紙上出現的是一個又一個的鬼畫符,墨汁還暈染開來,簡直慘不忍睹,于是她好心建議,「還是咱們換一本字數比較簡單的醫書?」
康沐芸搖頭,「不行,這可是我跟你哥要來的第一件事,做不好,日後怎麼做第二件、第三件?」她買針毛筆擱在硯台上,微笑看著季晶晶,「再繼續教吧,我會努力學的。」
真有毅力!但醫書很深、字又繁復,但瞧嫂子目光熠熠,季晶晶點點頭,伸出手,指著書籍的一段,「你听好,就這里——」她一字一字的念出李時珍《本草綱目》中的一小段,「百草中,惟此不顧冰雪,最先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