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佟笑容可掬。「酒樓生意好,分紅自然多。」
兩人對她十分感激,忙不迭地說道︰「我們心里明白,這都是大女乃女乃關照我們。」
駱佟一笑。「什麼話?我不關照兩位姨娘,關照誰呢?」
三人又閑聊了一盞茶的功夫,駱佟才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得了好處,嵐姨娘、蝶姨娘自是十分關切她那聲嘆息。「大女乃女乃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是大爺。」她苦笑一記。「大爺心里有個主意,但不好對兩位姨娘說,也不讓我說……」
蝶姨娘道︰「這可不成,大女乃女乃身子嬌貴,莫要悶出病來才好。」
「就是。」嵐姨娘也道︰「咱們是自己人,大女乃女乃就只管說吧!」
駱佟吞吞吐吐地道︰「大爺是想,這回的祭奠要做三日,婆母生前和兩位姨娘最為親近,若是兩位姨娘能在小祭廳守一夜,婆母地下有知,肯定會安慰的。」
嵐姨娘見錢眼開,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反正是在咱們府里,給嫡夫人守一夜,也能聊表我們姊妹的追悼之意。」
祭奠是在正廳里擺的,小祭廳則設在明秀軒里,是談思璘對生母的孝心,也就是說,她們兩人只要去明秀軒守一夜就成,這有什麼難的?兩人聊聊天,很快便天亮了。
「兩位姨娘實在太明白事理了。」駱佟把她們捧得高高的,還煞有介事地起身盈盈施禮。「佟兒替大爺謝過兩位姨娘。」
「這可使不得啊,怎麼敢當大女乃女乃的禮?」
兩人忙不迭扶起駱佟,丫鬟送上熱茶,她們談興又起。
嵐姨娘幸災樂禍地道︰「大爺如今可出頭了,太太就是想打壓大爺只怕也沒那精神,二爺要休妻,大姑娘要退親,真是有得頭疼了。」
蝶姨娘接口,「听說百花樓那姑娘是進定越王府的門了,連老王妃都開口,孩子一定要留下。」
兩人說起大房的煩心事可起勁了,滔滔不絕,足足說了一個時辰駱佟才得以月兌身。
出了跨院,駱佟望著天際飄移的浮雲,長舒一口氣。
如今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
祭奠第二夜,嵐姨娘、蝶娘姨用過晚膳之後便到了明秀軒的小祭廳守著,兩人在小桌旁折著紙花,倒也不無聊。
開頭,駱佟來招呼她們,子時還給她們送了夜消,等夜一深,明秀軒下人都已睡下,小祭廳里便只剩她們兩人,偏偏她們還認為就在自己府里,也不折騰丫鬟,便也沒帶丫鬟過來。
兩人燒了紙錢,回小廳又上了香,雖然廳里燭火通明,但外頭無星無月又夜風呼呼,廳門和窗子全敞開著,難免有幾分陰森之感。
「怎麼入夜越發冷了?」蝶姨娘拉了拉不算厚的外衣,有些後悔沒穿斗篷過來。
嵐姨娘不悅地道︰「大女乃女乃性子好,縱得這幫明秀軒的下人沒規沒矩,咱們好歹也是有名分的姨娘,也算半個主子,咱們在這里守夜,丫鬟嬤嬤們怎麼可以全去睡了?」
蝶姨娘苦笑。「就是啊,要使個丫鬟去取我的斗篷都沒法呢。」
「總不能在這里凍著吧?染了風寒可不好。」嵐姨娘撇唇道︰「妹妹,看來只好你自個兒回去拿了,順道把我的也取來,再喚兩個小丫鬟過來陪咱們守夜,兩個人怪冷清的。」
蝶姨娘嘆了口氣。「也能只這般了。」
蝶姨娘出去後,卻是沒一會兒就面色蒼白、驚慌失措的快步奔了進來。「姊姊!姊姊!」
嵐姨娘嚇了一跳。「怎麼了?」
蝶姨娘兩手緊緊揪著胸口,身子顫抖。「我見到……見到鬼、鬼了!」
嵐姨娘驚跳了一下。「你、你——你胡說什麼?!」
「我真的看見了!在假山後頭,有道白色影子飄過去,我看得分明,有頭發,有臉蛋,分明是……」她臉色蒼白,突然沖到供桌前,撲通一下跪了下去,連磕了好幾個頭。「小姐!如今大爺有出息了,小姐可以安息了,就莫……莫要在人間逗留了,好生投胎去吧!」
她們是莫氏的陪嫁丫鬟,自小稱莫氏小姐慣了,在莫氏死前,沒外人在時,也一直以小姐相稱。
「你到底在做什麼?」嵐姨娘氣急敗壞的把她拉起來。「萬一有人過來該如何是好?」
「我、我也沒說什麼……」蝶姨娘依然在顫抖。
嵐姨娘暴跳如雷地道︰「等你真說出什麼還得了?那咱們都不用活命了!」
蝶姨娘緊緊鎖著眉心,不安地道︰「可姊姊,我、我真的見著小姐了。」
一陣強風吹來,把屋里的燭火全滅了,一道白影忽地從窗邊掠過,這回兩人都真切看見了,蝶姨娘已是嚇得如泥塑木雕,動也不動,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似的,而嵐姨娘則是咽了咽口水,眼珠子慢慢轉動著,想確認鬼在哪里。
「嗚嗚嗚嗚嗚……」蝶姨娘忽然哭了出來,她騫然跌坐在地,哭得悲切。「小姐、小姐……蝶兒對不起你……」
「住、住嘴……」嵐姨娘眼觀四處,耳听八方,雖然看不見鬼了,卻也±不住心里的害怕。
「小姐……」蝶姨娘爬到供桌前去,她瑟瑟發抖,面無人色,雙手合十,不斷的朝供桌磕頭。「……冤有頭,債有主,在你藥里下毒不是我們姊妹的主意,是老爺的意思,你要找就去找老爺,要不是老爺百般逼迫我們,我們也下不了這毒手……」
嵐姨娘閉了閉眼,為了日後不被冤魂纏身,她也得向小姐求饒才是。
她走到蝶姨娘身邊,也是咚的一聲跪下。「小姐,蝶兒說的都是真的,是老爺不想讓小姐活命,怕小姐阻了他的前程,我們也替小姐求過情,可老爺還是執意要下毒手,我們真是莫可奈何才從了老爺,在小姐生下孩子後于補藥里下毒,才害得小姐當天便香消玉殞……」
暴桌垂簾之後,談思璘緊緊攥拳。
黑暗中,駱佟看不見他的神情,但他極不穩定的氣息讓她听得心驚,更憂心他會承受不住,于是她不管不顧地硬是拽著他走,從後間小門出了祭廳,回到寢房。
「他向來利欲燻心,但沒想到,他竟對我娘下此毒手……」他的眸色變得異常深邃。
「那還是他的結發妻子……」
前生,他雖做到了兩朝金相,但正值壯年就死了,當時只剩一口氣的他,便是听到了前來探望的嵐姨娘與蝶姨娘說的話,才對他娘的死起了疑心。
當時,她們以為他人之將死,早就神智不清,但他只是身子不行,腦子還清楚得很,只是知道了又如何,當夜他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思璘,此事絕不能當著父親的面提起,一來死無對證,嵐姨娘、蝶姨娘可以推得一干二淨,二來,父親絕不會輕易承認他犯下的罪。」她的語氣很緊張,彷佛怕他現在就沖到談東雲面前去揭發此事。
談思璘表情倏冷。「我知道。」
駱佟憂心忡忡,她實在覺得被蒙在鼓里一輩子比知道真相來得好,真相太過殘酷了,他父親毒殺了他娘親,他心里該有多煎熬。
駱佟沉默半晌,道︰「那麼,你打算要怎麼做?」
他的眼神極為冷峻。「即便他是我爹,我也不能原諒他。」
駱佟在心中嘆了口氣。
怕只怕談東雲並不在乎兒子原諒與否,他是一個為了權位不擇手段的人,既然他的眼里只有權位,又哪里會認為自己有錯?
談思璘靜靜的站在窗前。「揭發事實並不會讓他感到痛苦,我要做的是,讓他失去權勢。」
前生,他爹一生享盡榮華富貴,即便他開頭支持太子,當先帝廢了太子,改立睿王為太子後,他很快便倒向了睿王,因為無功也無過,睿王登基後,他仍然穩坐敬國公之位,直到自己壯年過世了,他爹還未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