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之前你先挑過一輪,看看哪門哪戶較出挑的閨秀合你心意,再從中篩出適合的人選。」
繆縈的聲嗓自里頭傳出,與平日她發號施令時充滿威嚴的語氣大不相同,而是飽含了寵溺,甚至多少帶點懇勸的意味兒。
冉碧心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不必了,你讓人把冊子送去禮部,讓禮部按照冊子上的人選去辦。」
另道低沉的聲嗓一出,冉碧心當即意會過來。
繆縈這是打算趕在選秀之前,先幫繆容青挑媳婦兒……不過,繆容青年紀也不小了,怎會尚未娶妻?
「不是姊姊喜歡在你面前碎嘴,繆家也就你這麼一個子嗣,縱然你無心于男女情愛,可多少也得為繆家香火著想。」
「我自個兒的事,我自有打算。」
冉碧心听見繆容青毫不客氣的回道,心下不禁想笑,想不到繆縈日日算計人心,總想著擺弄宮中眾人,對上這個繆容青,卻連太後架子都沒了。
「誰在外頭?」
驀地,繆容青冷厲的聲嗓落下,里頭的宮人連忙探頭出來查看。
冉碧心斂起心神,垂下螓首,小碎步的入內。
「妾身給皇太後請安,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見是她,繆縈收起了慈愛的面孔,繃著上了艷妝的臉,目光嫌惡的睞向跪于前方的冉碧心。
繆容青見繆縈不吭聲,便兀自揚嗓︰「賢妃娘娘請起。」
冉碧心听話的站起身,故意不看繆容青。
真好笑,他不過是個宰相,見著了她這個皇帝妃嬪,不行禮也就罷了,還反過來對她指手畫腳。
一段時日未見,這個冉氏看上去似乎又有些微的變化……
繆容青那雙黑眸饒富興味的凝瞅著冉碧心。
「妾身來遲,還請太後娘娘饒恕。」她故意喊繆縈太後娘娘,怎樣也不願喊這女人一聲母後。
「賜座。」繆縈冷淡地命令宮人。
幸虧繆縈對她本就十分嫌棄,自然不願讓她借故親近,哪怕是稱謂上的也不願,于是也沒出聲指正她,順理成章的應了下來。
老嬤嬤給冉碧心搬來了個琺瑯鳳紋繡墩,她穩穩當當的坐了下去,才剛抬眼便對上某人那雙充滿探究的目光。
她怔了下,畢竟先前這人罕少正眼瞧她,要不就是用充滿鄙夷或輕視的目光看她,像眼下這般正常的眼神,這還是頭一遭。
不過,想起這人上回連吃了兩碗她親手煮的面,到頭來也沒給一句好話或稱贊,她氣就不打一處來。
「本宮讓你過來一趟,是想知會你一聲,禮部已經著手操辦選秀大典,你若無事,亦可參與操辦事宜,畢竟你跟在皇上身邊最多年,你懂皇上的喜好,有你加入那是再好不過的事。」
這當然是表面上的客套話,將繆縈的話攤白來說,那便是要讓她出面去勸耿歡別抗拒選秀一事。
雹歡的心智就是個孩子,孩子哪懂得男女間的事兒,當初誠王妃會幫耿歡娶妻,為的是堵外人的嘴,不願讓外人看笑話,順道給耿歡找個伴,外加照顧他的起居。
可如今耿歡已不再是誠王府世子,而是大梁王朝的皇帝,哪怕他不懂男歡女愛,哪怕他不願去懂這些,終是會有旁人幫他操這份心,甚至用禮法逼他就範。
「阿碧,他們說要幫朕充實後宮,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前兩日,耿歡下了朝便來儀元宮見她,一臉苦惱的問起這件事。
她只好耐著性子安撫他,「歡兒莫怕,往後就會有很多人能陪歡兒,她們都像我一樣,會對歡兒好。」
「朕不信,沒有人能像阿碧對朕這般好。」耿歡的語氣大有撒嬌意味。
其實,耿歡從沒弄懂媳婦兒的用處,只當她是一個比下人要高一階的玩伴。
「歡兒要記住,出了儀元宮,不能向任何人說及這樣的話,更不能隨便向旁人提起我,知道不?」
听她用起訓誡的口吻,耿歡面色一肅,像個小大人似的猛點頭。
「還有,記住我的話,甭管什麼人給你送吃食,都得先讓尚食先嘗過,確定沒事之後才能吃,懂不?」
雹歡又是一陣猛點頭。
「最後,記住了,要特別留心繆容青這個人。」她嚴正地警告道。
「繆宰相?為什麼?」耿歡似乎不討厭他。
「你只要記住我說的話,別跟他獨處,更別吃他遞過來的吃食,還有,他若向你說了奇怪的話,記得要讓我知道。」
「朕明白了。」
繆容青望著目光低垂,明顯走神的冉碧心,不由得嘴角一挑,出聲喊她。
「賢妃娘娘這是怎麼了?莫非是前兩日伺候皇上太過勞累,居然大白天的恍了神。」
冉碧心暗驚,神情微變的回望繆容青。他不是說昨日,而是故意說「前兩日」,這分明是在暗示她,前兩日她與耿歡的談話,他全都知情……
原來,那些宮人不只是繆縈的眼線,更是繆容青的探子。
一听這話,繆縈便不大開心的緊蹙眉頭,道︰「這里不是誠王府,如今皇上貴為一國之尊,雖然後宮仍虛空,還未有其他妃嬪為皇上分憂解勞,可你也該自重,不能總這般霸著皇上。」
冉碧心只能低垂眉眼,默默听訓。
「這是禮部呈上來的名冊,你且拿去瞅瞅。」繆縈朝一旁的宮人使了個眼色。
接過宮人捧上來的名冊,冉碧心只是隨意翻了幾頁便還了回去。
「一切交由太後娘娘作主,妾身不敢隨便出主意。」
見冉碧心這般恭敬卑微,繆縈甚是滿意。
繆容青卻看出了端倪。
他發覺冉氏與繆縈談話時,總是刻意低著頭,不與繆縈目光相接,可當繆縈將臉別開時,她抬起眼的那一瞬,眼中閃過一抹露骨的恨意。
恨意?盡避誰都看得出來,繆縈對冉氏極為厭斥,然而冉氏再怎樣,也不至于對繆縈露出那樣的眼神。
本就對冉碧心多留幾分心的繆容青,在目睹了那一幕之後,對此人越發感興趣,想探究的心思又深了一層。
這個冉氏怎麼看都不似出身市井的平民女子,可下人回報呈上的家底,確實顯示她不過是尋常貧戶人家的孩子……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蹊蹺?
思及此,繆容青落在冉碧心身上的眸光,越發復雜深沉起來。
轎輦剛抬進儀元宮,冉碧心滿面疲倦的步入正殿,還沒喝上一宮人奉上的白茶,隨後便听見門外有太監通傳。
「啟稟娘娘,繆大人求見。」
又是他!冉碧心頓住,火冒三丈的重重擱下銀盞。「不見!本宮倦了,誰也不見!」
太監一臉為難,朝門外覷了覷,隨後壓低音量,好言相勸︰
「娘娘,繆大人可得罪不起,娘娘莫要跟自個兒過不去。」
冉碧心一噎。連個傳令太監都說出這樣的話,可想而知,眾人皆知繆容青是什麼樣的人,在這宮中的地位又是何等的高。
況且,這些太監宮人可都是過去伺候過繆縈的人,由他們嘴里吐出這樣的勸,想見過去他們見識過太多得罪繆容青的人,其下場有多麼悲慘。
思及此,冉碧心不由得多看了那太監幾眼。
太監自知吐了真言,面色有絲不自在,又小聲解釋道︰「娘娘莫要見怪,小的是見娘娘心性質樸,甚是良善,不願見到娘娘在無意間得罪繆大人,因此惹禍上身,是以才會說出這樣冒犯的話。」
啊,真想不到,在這些繆縈派來的眼線中,還能有這樣的好人,可真難得。
雖然這太監是誤將她當作良善好欺,方會出言相勸,不過也算是一番好心。
冉碧心佯裝感激的對太監一笑,道︰「本宮不怪你,反過來要好好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