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不得不停下來,雖然心里厭惡,卻要敷衍幾句——畢竟,他,是納也的弟弟。
「你在這樹上待了多久了?」東瑩清了清嗓子道。
「你在這樹下站了多久,我就待了多久。」玄鐸笑道。
他,有著與納也相似的劍眉星目,卻非納也般酷帥,笑起來卻有一種亮晶晶的炫目感覺,燦爛到極致,彷佛可以听到花開的聲音。
不過,他這話卻像是根極細的針,輕輕劃過她的皮膚,讓她全身發毛,彷佛那笑盈盈的眼楮早已看穿她暗戀的心思。
「東瑩妹妹,我發現你很喜歡這棵樹嘛,」他輕輕一躍,從枝上跳下,落到她的面前,「時常傻站在這兒。」
「誰傻站了?」東瑩連忙否認,不想讓隱藏的心思暴露。
「哦,那就是我看錯了?」他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彷佛在給她某種暗示,「反正我時常看到一個與你模樣相似的女孩子,在這棗樹下遠眺御書房的方向,就像看自己的心上人一般痴迷。」
「當……當然是你看錯了!」東瑩咬咬唇,不確定他是否真洞悉了自己的秘密,還只是隨口一說。
「東瑩妹妹,今天是你生日吧。」他忽然轉了話題,讓她又是一怔。
「多謝玄鐸貝子關懷,」她淡淡道,「難為你記得。」
「我怎麼會忘呢?」他依舊笑道,「十年前,也是在這御花園中,我給一個女孩子送禮,卻被她毒打一頓。」
呵,原來,他也是記仇的人。
當年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長大後的今天,再次相對而立,不過,學會了偽裝的他們,應該不會再起沖突了吧?
「這個送你。」他自袖中掏出一件禮物,讓她更為震驚。
「送我?」東瑩難以置信,言語停頓。
十年前,他沒來由的在這御花園中擋住她,送了一支簪子;十年後,他同樣沒有來由的,送了同樣……一支簪。
這家伙到底想干麼?設下陷阱,存心刁難,刻意報復嗎?他的表情,讓她捉模不透。
「這個是我欠你的。」玄鐸卻道,「還記得嗎?當年你曾說我狗眼看人低。」
「那時候年紀太小,記不清了。」其實她記得一清二楚,但她不願意流露真實情緒,只想客氣疏離地早點將他打發,「如果真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還請玄鐸貝子原諒。」
「如今,我終于明白了羊脂玉與岫玉的區別,既然都是送給女孩子的禮物,就該一視同仁,」玄鐸莞爾,「當年你生氣,的確有道理。」
第1章(2)
東瑩愣住,沒料到居然會有這番告白。
「所以,我特意打造了這支簪子,做為生日賀禮,希望我倆能盡棄前嫌。」他遞過禮物,目光忽然變得真誠,深切得像秋天的潭水。
「貝子,瞧你說的……」東瑩發現自己舌頭有些打結,「這麼客氣……」
記憶中,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懇切地對她說話,宮里的人都怕她,遠離著她。
「喜歡嗎?這可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他晃動手中的綠簪,轉動角度,讓陽光可以更加明亮地照耀其上,展現色澤。
「這是什麼玉?」東瑩睜大雙眸,不由得被這美麗的簪子吸引,「碧玉嗎?」
不對啊,這綠色雖能與碧玉媲美,然而晶瑩通透,像極了她在額娘宮里看到的西洋玻璃珠。
「這是源于雲南的一種新玉,名喚翡翠,」玄鐸答道,「目前還沒什麼人知道。」
「這麼說,仍便宜貨嘍。」東瑩玩笑地挑眉。
「應該說,是無價。」他從容一笑,「世人暫時對它不熟悉,但我斷定,五十年內它必然被當世認可,超過羊脂玉。」
「五十年?」東瑩不禁莞爾,「好,那我就等五十年,看看你的話是否在唬弄人。」
「其實美玉就像女子,」他忽然意味深長地道,「起初生在山野,不為世人所識,唯有慧眼才能看出它的價值連城。」
這話,是特別對她說的嗎?不知為何,其中寓意她隱約有些明白。
「多謝玄鐸貝子,這禮物我收下了。」她盈盈一拜,鄭重還禮道。
「這簪子是我特意要匠人保持原色,款式是最簡單的,沒雕琢任何花樣,」玄鐸嘴角輕揚,「就像——我初見格格你時的感覺。」
人人都說他是紈子弟,空有俊美外表,月復中如草莽,但此時此刻,東瑩卻覺得,在這嘻笑的外表底下,卻隱藏著一顆細致入微的心,聰慧的目光跳月兌世俗羈絆,見解獨到。
這件小小的禮物,讓她意外地,對玄鐸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姊姊,你可來了!」
才跨進沁音閣的大門,就見她那寶貝妹妹——和婉固倫公主,笑盈盈迎了上來。
她與和婉,都是忻貴妃的女兒,不同之處在于和婉是乾隆所出,而她是忻貴妃在入宮前與不知哪個男人的私生。
一直覺得不可思議,以額娘再嫁之身,居然能得到皇帝的寵愛,貴為貴妃,並且乾隆還愛屋及烏,把她這私生女收養在宮中,不曾有過半分刁難,實屬千年罕見。
她也曾問過額娘,自己的父親到底是何許人也,可額娘諱莫如深,要她不必多問,並說遺忘過去是對未來最好的保護,弄得她更加迷惑。
「皇阿瑪和額娘都等急了,」和婉上前親熱地拉住她的手,「姊姊,快來!」
說實話,她們姊妹,從小到大,關系都十分……微妙。
表面上一團和氣,親昵相稱,但畢竟身份敏感,平靜如水的潭底,時常掀起不為人知的波瀾。
比如此刻,就算和婉再怎麼緊握她的手,她亦感到那掌間的冰冷,彷佛千年寒峰,不曾融化。
「給皇阿瑪、額娘請安——」繞過屏風之後,滿桌酒宴香氣撲鼻,她垂眸拜道。
「怎麼來得這樣遲?」忻貴妃故意責備,「害你皇阿瑪等了好一陣子了。」
「沒關系,」乾隆呵呵笑道,「今兒個是東瑩千秋之喜,天大地大,比不過咱們的小壽星大。」
「回皇阿瑪的話,」東瑩低聲答道,「女兒本應早些趕來,只是途中遇到了玄鐸貝子。」
雖然乾隆不介意,但她還是有必要解釋清楚,所謂伴君如伴虎。
「哦?」乾隆不由得好奇,「玄鐸這孩子又找你麻煩了?還記得你們小時候,一見面就打架!」
「皇上,哪有一見面就打?」忻貴妃連忙幫女兒開月兌,「不過就一次而已,兩個孩子年紀小不懂事。」
「這回玄鐸跟你說什麼了?」乾隆問。
「回皇阿瑪的話,」東瑩取出那支翡翠簪子,「他忽然給女兒送來生辰賀禮。」
「哦?」乾隆笑道,「這孩子真是古怪,按說,你們也沒什麼來往,哪兒來的這番盛情?」
「哎呀!」一旁的和婉猛地叫道,「原來是這支簪子!」
「怎麼,你見過?」忻貴妃側目。
「額娘,前幾日女兒不是出宮玩去了嗎?」和婉抿嘴笑,「逛了幾間京城里的首飾鋪,好巧不巧,就遇到玄鐸貝子,當時,他正在打這支簪。」
「這麼巧?」乾隆眉一挑。
「女兒當時問他,這簪子是送給誰的,你們猜猜,他怎麼回答。」和婉故作神秘地道。
「怎麼回答?」乾隆與忻貴妃豎耳聆听。
「他說——是送給未來媳妃的。」和婉言畢哈哈大笑起來。
乾隆與忻貴妃一怔之後,亦笑出聲來,同時看向東瑩,「這麼說,玄鐸這孩子是對你有意了。」
東瑩瞪大眼楮,連連擺手,「不不不,一定是弄錯了,他……他只是為了小時候的事向我賠禮而已。」
「藉口吧,」和婉道,「事情都過去十年了,有什麼禮可賠啊?是趁機跟姊姊你親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