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像是傳說中的相濡以沫、比翼連理。
第5章(1)
「砰」的一聲巨響,瓷瓶落地,支離破碎。
「這是干什麼?」納也難以置信地看著妻子,「這可是你最喜歡的花瓶啊!」
「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和婉惡狠狠地回瞪丈夫,「你要猜不出來,今天別想步出這扇門!」
「鬧了一夜,你也該消停了吧?」他淡道,「今兒個我還要進宮呢,遲了皇上會怪罪。」
「這麼愚鈍,讓皇阿瑪砍了你好了!」和婉大嚷。
納也怔住,這麼惡毒的話居然從妻子嘴里說出,讓他始料未及,他一直以為和婉人如其名,和氣溫婉。
「陪伴公使夫人的事宜,皇阿瑪已經全權交給皇後娘娘去處理了,完全不讓我插手,」似乎意識到自己出言不遜,和婉換了稍稍溫軟的語調,「我好說歹說,也無濟于事……」
「既然我不再補禮部的缺,你又何必在乎這個?」納也不解。
「我就是氣你那個弟弟啊!」她慍道,「就是他向皇阿瑪建議不許我插手的,這哪里是一時不讓我高興,簡直就是想一世不讓我高興!」
「你和玄鐸的矛盾,我已听說,」納也勸道,「誰讓你得罪他的?我這個弟弟,表面上看來對什麼都不在乎,可一旦認真起來,誰也擰不過他。」
「他會跟你爭世子之位嗎?」和婉終于提到心里最擔憂的事。
「你鬧了一宿,就是因為听說父王要選立世子?」納也微微側眸。
「世子之位本來就是你的,你是長子,又是正房所生,」她負氣的說,「玄鐸憑什麼跟你爭啊?一個賤妾的孩子……」
「不許這樣說我弟弟。」納也俊臉一凝,「他是我親手帶大的弟弟。」
「所以他更不應該跟你爭!」和婉大叫,「他還顧不顧骨肉之情?」
「我若仗著是正室所生,不給弟弟公平的機會,難道又叫顧念骨肉之情?」納也蹙眉反駁。
「你……」和婉爭辯不過,面紅耳赤,「反正我不管,你若讓他得逞,這輩子休想要我再理你!」
納也微微嘆息,沒有再說什麼,轉而推門而去。他又听到和婉大摔東西的聲音,但這一次,他已無力再管。
曾經,他以為自己跟和婉是天作之合,婚後也確實如膠似漆地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然而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妻子。
她已經是固倫公主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若他真的喪失世子之位,難道從此以後她就與他一刀兩斷嗎?
納也從不覺得,郡王是什麼了不起的封號,對于禮部的官缺,他也沒什麼興趣……他這一生,喜歡的無非舞刀弄槍而已,哪怕當一個給皇上看門護院的小吏,他亦覺得愜意。
出了院門,他在花園中漫無目的游走,不知該往何處,走著走著卻來到玄鐸的水榭。從小,他就羨慕弟弟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像他,擔負著長子的重任,一顰一笑皆受約束。
他听見清悅的笛音自水榭處傳來,靠近一瞧,只見玄鐸與東瑩正立在廊橋之上,玄鐸在吹短笛,東瑩在欣賞流水桃花——才子佳人形成天然圖畫,雖然默默無言,但那臉上的表情,可見恬靜的幸福。
雖然大家都傳說玄鐸與東瑩不和,但在納也看來,這兩人無比匹配,且有令人羨慕的默契。
表面上恩愛又有什麼用呢?像他與和婉,算是人人稱羨的夫妻了吧?還不是有方才那一番爭吵。
「大哥?」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玄鐸卻發現了他,停了笛音,叫道。
「沒打擾你們吧?」納也笑道。
「大哥說這是哪里話,」玄鐸連忙答,「快過來坐!」
納也踏上廊橋,東瑩對他盈盈而笑,點頭示意,並叫婢女奉了茶水點心,搬出椅子。
「大哥今天不用進宮嗎?」東瑩問。
「今日……想歇息。」納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憶起方才與和婉的一番爭吵,臉上露出憂郁之色。
「大哥是遇上什麼煩心事了吧?」還是玄鐸了解他,一語即中。
「不瞞二弟說……」納也尷尬地笑道,「因為阿瑪選立世子之事……」
「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與你相爭的,」玄鐸立刻表示,「東瑩也贊成如此。」
納也一怔,抬頭看向東瑩。
「對,」那盈盈而笑的女子,居然無比釋懷,「玄鐸說的,我都贊成。」
納也猛然發現,自己心中竟有一絲嫉妒——二弟娶的,其實是世上最賢慧的妻子,絕非什麼河東獅,比起他來,幸運多了……
「不,」他搖頭,出乎意料地,拒絕這一番好意,「玄鐸,我希望……與你公平相爭。」
此言一出,听者皆愣怔。
「大哥,你是說……」玄鐸難以置信。
「我們就光明正大來一番較量吧,」納也篤定地答,「從小到大,你從來沒跟我較量過,每次秋圍騎射,你都避開我,其實我很想知道,到底你我二人,誰更適合當世子。」
四下一片沉默,東瑩眼中皆是難解的神色,然而,玄鐸臉上卻浮現出笑意。
「好,大哥,」他點頭,「你若願意,我陪你玩。」
話音落下,彷佛在約定一個童年的游戲,唯有他們兄弟倆才知道的秘密賭約,無關名位,只是競技。
東瑩看著他們倆,暗中吁出一口氣。
本以為突如其來的變故會離間兄弟兩人的感情,讓玄鐸傷心,讓她擔心……沒料到,納也如此磊落,把一切引向平和。
她深愛多年的男子,果然沒讓她失望,雖然此刻她的一顆心已經傾向了另一個人。
「真沒想到,大哥有如此胸襟,你可以無慮了吧?」
轉過身去,只見他依舊鎮定地作畫,彷佛就算翻天覆地亦不能打擾他的平靜。東瑩十分欣賞玄鐸這份寵辱不驚的態度。
「原來你這麼在乎選立世子一事。」半晌,他才低低開口,「假如我輸了呢?」
「雖然有些可惜,不過也無所謂,本來就沒指望你能成大器。」東瑩玩笑地答。
「真的無所謂?」他抬眸,一再確定。
「對我而言,能每日面對這流水桃花,心曠神怡,便已滿足。」東瑩望著四周碧水藍天,雙眼陶醉。
玄鐸亦莞爾。「別動——」他忽然說。
「怎麼了?」她一怔。
「你現在的樣子很美,我想畫下來。」他本來只是勾勒美景,如今卻突發奇想,希望人在畫中。
東瑩忽然雙頰緋紅,眉間淺笑盈盈。
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願意為她作畫,懂得欣賞她的美麗。她一直渴盼這樣的情景——立于浮橋之上,衣帶當風,由「心儀」的男子描繪下她的一顰一笑……
「心儀」?這兩個字在腦中乍現,嚇了她一跳。
曾幾何時,她對玄鐸的感情,已經變成這般了?不不不……一時半會兒,還真讓她難以接受。
並非她矜持傲慢,只是這突兀的轉變還需要時間慢慢消化,暫時,她只想跟他保持如此距離。
「讓你別動,又不是說像石頭一樣。」玄鐸似發現了她的僵硬,笑道,「你這個樣子,神韻都無了。」
「我……」她回過神來,不知該如何解釋。
方才那一番百轉千回的糾結,還是不要讓他察覺的好。
「啟稟公主——」恰巧,這時婢女上前來報,解了她的圍,「董先生從江南回來了,給公主和額駙帶了些禮物,說一會兒還要前來拜訪。」
「董先生去了趟江南嗎?」東瑩一怔。
「難怪這幾日一直沒見他,」玄鐸答,「不知是否皇上差他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