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數日,席姑姑在京城買下一間二進宅子,也一趟趟將欣然的嫁妝運出王府變賣,換成銀票。
離開的準備工作順風順水地進行著,再過十七日……欣然看一眼還貼著大紅囍字的房間,淡淡一笑。
她可以的,可以了斷這里的一切,重新開始。
「姑娘,已經準備好了。」玉屏上前請示。
席姑姑帶著最後兩匣子珠寶出門,嫁妝只剩下木箱里的字畫,以及桌椅床櫃等大宗物什,到時候再挑選一些昂貴的擺飾帶走也就差不多了。
「走吧。」
這趟出門,今晚恐怕無法回來,柳氏那里得找個好說詞。
欣然領著玉屏出屋,令玉雙留守,才剛走到院子竟意外遇見琴夫人,她是霍驥的親生母親。
在王府中,有關于琴夫人的說詞是——膽小、怯懦、沒出息,小門小戶不敢相爭。
可她的行徑看在欣然眼里,覺得她才是個真正聰明的,偏安一隅不與人相交、不參與爭斗,安安靜靜過日子,等兒子出息長進後自有她出頭日。
琴夫人年近四十,許是性情平和婉順,行為舉止都帶著溫柔氣質,看起來比柳氏年輕許多。她的容貌極好,霍驥是肖了她才生就一副好樣貌。
上前,欣然屈膝為禮。「琴夫人安好。」
琴夫人細細打量燕欣然,一開始她並不喜歡她,一個用手段謀得婚姻的女子不值得高看,但這些日子……驥兒說,她與傳言大不相同。
她不知道哪里不同,可是身為母親,眼看著兒子意氣風發,知道這是燕欣然的手筆,怎能不心生感激?且她不邀功、不驕傲,性格與雲珊所言並不相同,她守禮遵禮,恪守媳婦之道,自嫁進安南王府後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或許……該換個角度看她。
「要出門?」琴夫人看一眼玉屏手上的包袱。
「是。」欣然微微一笑,簡單回答。
「你送來的糕點極好,一直沒同你道謝。」
「琴夫人客氣了,這是媳婦該做的。」
琴夫人喜歡甜食,獨居在小院里無事可做,成日琢磨各種點心作法,前世她開小食堂時琴夫人還曾經送她幾張自己琢磨出來的食單,她極其疼愛旭兒、暄兒,認真說來他們背的第一首詩、認的第一個字都是琴夫人教的。
「听說那些糕點是你身邊丫頭做的,本想跟你要食單,既然你要出門……」
「無妨,回頭我讓無雙去見夫人。」
「那就多謝了,有空到我院子里坐坐吧。」
邀請?前世琴夫人花了年余時間考察自己,再加上旭兒、暄兒的出生,她才漸漸放下心結嘗試接納自己,現在才多久?
不過這是好事,她一直都喜歡琴夫人的堅毅與睿智,同她說說話,心里有再大的事兒都能擱下。
笑容浮上嘴角,欣然點頭應下。
「時間不早,既然要出門,快點去請示王妃吧。」
「是。」
離開琴夫人,欣然心情有說不出的暢快,還以為此生要失之交臂的,沒想到……趁著離開之前,多去看琴夫人幾回吧。
一走進主院,柳氏看見欣然,連忙掩飾臉上不快。
欣然一眼發現,低頭斂起笑意,上前問安。「媳婦給婆婆請安。」
「快起來,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耐煩這些規矩。」柳氏拉著她坐下,著人泡茶。
「婆婆,大伯的事成了,古尚書說雖是八品小闢,卻是個肥差,不少人爭著要。這兩天大伯有空,去吏部辦妥文書後就能上任,倘若大伯好好做事得上鋒喜愛,再升個兩級也是能的。」
乍听得欣然的話,柳氏掩不住的喜上眉梢,前一刻還對欣然滿肚子不喜呢,她只曉得替霍驥張羅卻沒想想大伯、小叔,就說吧,娶個公主媳婦有啥用。
沒想,她竟是錯怪人家,原來真正的好事在後頭呢。
餅去王爺到處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想替兒子謀個一官半職,可那些當官的全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而現在……不錯不錯,有個公主媳婦幫忙張羅,誰還敢看不起安南王府。
「好媳婦,多虧你上心。」
「這是媳婦該做的。」
安南王的長子霍評念書不行,參加科考無數次從未上榜過,不過人還算聰明,前世她曾讓他幫著做生意,成績不差。
「婆婆,听說今兒個李侍郎的妻子趙氏要到白雲寺上香,媳婦與趙氏有幾分交情,若是能托上李侍郎,小叔的事兒或許能有些眉目。」
欣然口氣誠懇,卻只是說說罷了。霍瑞不學無術、狡猾貪懶,吃喝嫖賭樣樣來,要是讓這種人握住一點權力,肯定要魚肉鄉民。
連小兒子都有分?柳氏心情雀躍,笑得見牙不見眼。
「那還等什麼?快去。」
「白雲寺有些遠,怕是到那里都要天黑了,就算有什麼話想說也不好急巴巴趕上,幸好听說趙氏要在那里待上幾日,媳婦能不能住蚌幾晚,再尋機會說話?」
「自然該這麼辦,快去吧。」柳氏急著把她往外趕,欣然順勢行禮告退。
走出王府大門,欣然隨意撇頭一看。
現在的王府寒酸,百余口人卻只有兩部馬車、一頂轎,欣然要出門,哪有車馬可坐?
深知這點,為出入方便,席姑姑買下房子後便添了輛馬車,白日在王府附近守候。
坐上車,馬鞭響起,車子緩緩前行。
今天,她要做兩件事,兩件相當重要的事。
算算日子就是這幾天吧,巫鎮東應該已經被關進牢獄,等待開堂用刑。
巫鎮東是個書生,但考運不佳,連考兩回都沒考上舉子,家道益發落魄,為此未婚妻不守婚約,嫁予縣太爺獨子。
嫁便嫁了,佔住聘金不還也罷,巫鎮東懂得忖度時勢,哪會傻到與縣太爺對峙。
偏偏未婚妻成親後,入了洞房這才發現丈夫竟是兔唇、瘸腿的殘缺人,出仕無望,直道被媒人欺騙,她氣不過,三天兩頭在家里鬧事。
夫妻吵架不甘他人事,可她竟攀扯上前未婚夫,說巫鎮東相貌堂堂又有秀才身分,要是早知如此不如嫁給巫鎮東……諸如此類的話。
她把巫鎮東夸成一朵花,卻哪里是心慕人家,只是因為氣不過想要打壓丈夫罷了。
可這些話太傷人自尊,而縣太爺又是個護短的,不怪兒子、不怪媳婦,竟怪起「相貌堂堂」的巫鎮東,于是羅織罪名抓人下獄,最後打斷他的腿、毀掉他的容貌,真是無妄之災。
前世,欣然在五個月後才遇見他,那時的巫鎮東求生無門想跳河了此殘生,是欣然救他、收容他,而他投桃報李,為她打下一片商業王國。
「公主,我們為什麼要去瞿縣?」玉屏不解。
巫鎮東說過,他在谷雨那天失去右腿,于是她來了,在谷雨之前。
「那里有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誰?奴婢認識嗎?」
「去了便知。」
欣然不再回答,低頭想著大皇兄昨日送來的信,他派人暗中跟蹤燕歷堂,確定他與梅雲珊約好今日在富緣酒樓見面,所以……見面了嗎?
燕歷銘不想把事情捅到皇帝跟前,但妹妹那口氣,他勢必要為她出。
近日,父皇經常召霍驥進宮,商量討伐倭寇之事,他跟著听過幾回,確知父皇有意封他為五品小將,讓他跟在呂將軍身邊學習一起出戰南方。
他刻意尋機與霍驥交談,幾次下來證明欣兒所言不差,霍驥確實是個可造之才,日後很有機會稱霸一方,誰能料得先機籠絡上他,定能為自己添得助力。
這等好事,自然不能落到老三手上。
欣然不想與霍驥過日子,口氣斬釘截鐵,沒有退讓空間,母後再三勸慰,都勸不動她的堅定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