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样的父亲,他的谎言维持得异常艰难,不忍心也不舍得,却又不得不这样做。他想着,到底应该怎样告诉父亲,医生说他的情况并不乐观,而且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肝源。
最令人绝望的是,他悄悄做过配型之后,却发现,亲生儿子的他也并不匹配,所以现在只能用国际上最好的药物拖着。
该怎么说呢?他全身的力气都倚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头死死地抵在上面,看着走廊惨白的灯光。偶尔有三两个小护士经过,看着他的侧脸羞涩地低下了头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那么就不说了吧,反正,他总会想到办法的,即使,他仿佛已经嗅到了一种悲伤的气息,感知到了父亲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夜幕变得愈发深沉,他窝在病床边的小沙发上抱着电脑。电脑发出幽幽的光,将他英俊的脸映得棱角分明,反射着蓝色的光。
“早点休息吧。”封逸飞侧躺在床上,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轻声说,好像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未以这样的语气跟儿子说过话,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封迟抬起头,淡淡一笑,说:“有些文件还需要看,您先睡吧。”他看着父亲转过身后,视线又继续落在了电脑屏幕上。
在国外的一些医疗网站以及谷歌的界面上,他不停地搜索着所有关于“肝癌”以及“肝脏移植”的关键词,也许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看起来有一些累眼睛,所以他的眼睛才会看起来湿漉漉的,最后他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突然回到了小时候,因为眼前的父亲,还是一个高大的,眼角带着英气的男人,他看着自己的成绩,无奈地叹气;他气极了把自己的玩具狠狠摔在墙上,然后还命令自己把眼泪憋回去,但是深夜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他默默收拾玩具的残骸然后第二天房间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新的玩具;他狠心把自己送出国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但是却在送机的时候眼圈有些发红……
时光的洪流把每个人的生命都压缩成一枚薄薄的底片,封存在一个小小的硬盘里。绵延不绝的岁月,总是同时掺杂着幸福的喜悦和悲伤的眼泪。
在梦里,他的嘴角轻轻勾起来,可是眼角却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第二天林白一早刚到公司,就迅速地开始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气场十足地向助理交待着工作,气场十足。
这些年的成长让她俨然已经摇身一变化身一个女强人,又或者说,她的骨子里,就淌着和林建雄一样的血液,所以就算是跟封迟渐渐走到这一步,好像也没有丝毫影响到她。
助理如同被雷劈过一般,先是一愣,然后低下头一边跟着她的步伐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她一连串报出来的人物。
走到门口的时候,助理在她身后满面难色地叫住了她,“林总……”
林白转过身,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她,问:“有什么问题么?”
“那个……”看到林白已经皱起眉头,这代表她已经非常不耐烦,已经接近了随时可以爆炸的边缘,于是赶紧说:“今天兰氏集团总裁助理已经发来会议邀请,和您商量……商量具体的收购细节。”助理咬了咬嘴唇,仿佛这几句话说得异常艰难。
果然,不出她所料,林白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但是却没有太过明显,她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些许清浅的笑意,不过看起来却讽刺极了。
第二天上午阳光看起来好极了,春天的味道在空气里变得愈发浓郁起来。但是兰擎和林白却不约而同地穿了一身黑衣。
林白身上的阿玛尼高级定制成衣,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全副武装,一身铠甲的女战士,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就是当年那个拉着他的胳膊甜甜地喊着“擎哥哥”的小姑娘。
可是在她眼中,兰擎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一样,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冷冰冰的,眼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
李琳穿着高跟鞋“嗒嗒嗒”走到兰擎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看他点点头,紧接着林白便拉开了他对面的座位。
林白看着兰擎,直到那个男人抬起眼视线落在她身上,才微笑了一下,说:“兰总,好久不见。”
他们之间,忽然变得陌生极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既然你的来意很明了,那我也就长话短说,尽量简单明了,我想说的,就是我不接受你对林氏提出的收购案。”
兰擎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价格不满意?”
他端起眼前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说:“我想说的也很简单明了,那就是,我认为你应该看清楚现在的状况,以林氏现在的经营状况以及资金流,要考虑的问题是以何种方式何种更高的价格去出售公司股份,而不是要不要接受收购的问题。”
他说完,看着她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他似乎非常满意这段简短而有力的回击,伸出手用碟子上的小勺轻轻搅拌了一下咖啡,抬头对一旁的服务生说:“请多加半份奶。”
然后她看着林白僵硬的面部肌肉,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这几年的经营,甚至包括林董在世的时候你的见习,都应该让你明白林氏现在的实际状况。同时你也应该关注到了兰氏最近的动作,我们完全有雄厚的资金来把林氏一口吞并,但是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我没有这么做,就只是控股,个中利害,我想就不必我给你细讲了吧?”
林白的嘴唇看起来有些微微发抖,渐渐垂下眼帘,但是依旧强撑着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是那个气场十足的商界女王。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忽然抬起眼,视线冷冷地落在他的身上,压低声音问道,“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值得你这样大张旗鼓地为她声讨?”说完嘴角一斜,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