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擎离开之后,窗外又开始轻轻飘着小雪,客厅里的空调开得暖烘烘的,一向喜欢室外活动的茜茜也只能带着小可趴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眼巴巴地望着窗外。
有些模糊的玻璃上结着冰花,房间里的老式唱片机缓缓流出轻柔的音乐,那是兰擎在知道她喜欢古典音乐之后,特意派人从欧洲淘回来的。
沙发前的餐桌上放着一杯暖烘烘的玫瑰花茶,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咖啡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在了这座房子里。
黎清宁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轻盈的白色光芒里,岁月透出一小点光亮来。
她满足而宁静的神情中,却透露出些许忧虑来,因为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的那些事情和人,让她始终无法释怀。
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站在云端以上帝视角去俯视这个世界。每一个人,于这个明亮的,温暖的,复杂的,肮脏的,拥挤的世界而言,都不过是微小的,不足称道的存在。
无论正经历着怎样的平静美好,亦或是撕心裂肺,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停止它前进的脚步,它以一种理智得近乎残酷的方式,让一切都维持着平衡前进。
这座城市的广场并不如纽约的宽阔而悠闲,布莱德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过往行色匆匆的人,他们都垂着眼帘,赶往自己的目的地,那种势头,仿佛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他们也会这样迈着大步走向另一个世界。
刚刚下过一场小雪,天空看起来蔚蓝无比,阳光也渐渐带着一丝热度。他眯着眼睛,忽然想起了和黎清宁初遇的那个广场,后来,他们还是会经常去那个广场,他带着画板,一笔一笔记录下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微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原本内存就不算大的手机满满的都是这五年来的回忆,各种各样的场景,只是每一张照片的女主角都是同一个人,她或是笑容清淡,或是一脸安静,每一个样子,都像是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一般。
上午晴朗的光线慷慨地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头发,眉毛和睫毛包裹在一片金黄色之中,他的脸上投射出一片好看的阴影,只是照片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却像是一去不复返的美好年华一般。
他们之间的故事像是终将走向剧终的电视剧一样,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从内心里真正相信而已。
而此刻在兰氏集团的大楼里,兰擎正坐在办公桌后翻动着手里的文件,没有黎清宁在的地方,他的五官依旧像是从来没有变过一样,锐利而冷漠,狭长的眼角,下巴的线条锋利得像是一把匕首一样。
“你尽快去准备收购的相关材料,找时间,我要和林白见一面。”他起身把那个黑色的文件夹通过办公桌推到李琳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琳只觉得脊背僵硬着,俯下身接过那个文件夹的时候脊柱还发出“咔咔”的声音。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是。”
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的另一边,何嘉文坐在林建雄豪华的墓碑前,看着照片上他温和中带着些许凌厉的笑容,眼神忽然有些失去焦距。
长腿随意地伸展在面前,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沧桑。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多小时了,像是在和长眠在这里的那个男人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流一般。
他嘴角一扬,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声说:“爸,我能这么叫你么?”
冰冷的石碑上,林建雄的笑容依旧,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看来都是那么官方而公式化,看不出真情假意。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看在你留给我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上,我也该叫你一声爸不是么?”他抬起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却突然揉出了一丝湿润。
尽管自己已经有了林氏的股份,像以前无数次设想的一样,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得到了一个公开的身份,可是他依然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就像是一块多余的补丁一样。
夜晚降临了,封逸飞坐在医院的床上望着窗外。似乎自从住进医院之后,他忽然就变得安静起来,像个迟暮老人一样,可是事实上,他却还并没有到那个年纪。
他透过明亮的玻璃,望着外面天幕上巨大的月亮。在月光的映照下,整个人显得有些消瘦,经过癌症一番又一番的折磨之后,他脸上的沟壑又新添了几道。
他低头看了看表,刚刚抬起头的时候,封迟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些天来,他一直坚持着在公司忙完之后就跑到这里陪夜,每天就只在病床边的沙发上窝着睡一小会儿。
封逸飞眼看着他眼里的疲惫越来越深,脸颊带着青色的胡茬,心里心疼极了,但是无论怎么劝,他都坚持要守在这里。,
“许姨特意炖了一整个下午的乳鸽汤,我从公司特意回家取来的。”封迟站在病床边,垂着眼帘认真地把乳白色的汤倒进碗里,把汤碗端到父亲面前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期待和柔软,像是一个期待被肯定的小孩子一样。
封逸飞端起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抿了几口,淡淡地说:“明天去办一下手续,我在这儿住烦了,人啊,上了年纪就总是会想待在家里。”
“可是每天的定期检查怎么办?虽然家里有医生,可是万一……”封迟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始终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封逸飞看着他笑了笑,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而且,你不是说过医生告诉你药物已经控制住了癌细胞的扩散么?待在这里太闷了。”他看起来忽然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
封迟垂下眼帘认真思考了一下,犹豫了一阵,才轻声说:“好。”
望着父亲唇角淡淡的弧度,他平静地微笑着,说:“我明天不去公司了,陪你回家。”
说完,转身出门去打电话。抬起头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擦掉了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