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大小姐,不是的……」小鐺趕緊放下那盅湯藥,抱著她縴弱的嬌軀放聲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干你的事,都是奴婢千不該萬不該,真是奴婢說謊欺瞞了大小姐你啊!」
蘇福兒險些被力大無窮又激動過度的小鐺勒得走岔了氣,「咳咳咳……」
「嗚嗚,大小姐,都是小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那麼你接下來會向我承認,這只裝湯藥的蟠龍玉碗是從宮里直接送達咱們蘇府里的了?」縱然氣虛體弱,蘇福兒甜甜笑語里的殺氣依舊令人膽戰心驚。
「是啊,這只裝湯藥的蟠龍玉碗真的是從宮里直接送到咱們蘇——」小鐺哭得洪通通的小臉瞬間一呆。
完了。
「唉……」幽幽一聲長嘆乍起。
小鐺渾身寒毛一炸,隨即嚇得彈出三尺外。「大大大……大小姐……」
眼前還是那個美麗如昔、嬌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大小姐,但此時此刻看在小鐺眼里,不啻是個搜魂奪命的惡鬼羅剎。
「行啊你。」蘇福兒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不不不,奴婢很不行,非常非常的不行。」小鐺寒毛直豎,一顆搖得如撥浪鼓。
「不,你是真行,平時小姐我倒是小看了你一身豐富的演戲好武藝,沒即早把你捧上梨園唱戲當正角兒著實太可惜了。」
蘇福兒笑得越燦爛,小鐺越是怕得魂飛魄散。
「大大大小姐……饒命啊……奴婢下次再也不不不敢了……」
「想想,貼身丫鬟這職位確實太屈就你了。」蘇福兒飛笑容好不迷人可親。「我看,你就到听雨軒去當差個一年吧,趁早吃得苦中苦,將來方為人上人,還望你體會小姐我的一片愛才之心,好不?」
「謝……大小姐……」小鐺忙不迭的點頭道謝。
唔唔唔,幸虧只是被發配‘邊疆’挑大糞,而不是被逐出蘇府。
可是,心情還是好復雜啊……
小鐺憂喜參半地去了,蘇福兒唇邊那朵魅力的笑意逐漸冷凝,眸子冷冰冰地注視那碗被放在桌上的湯藥。
一碗藥就想打動她?
「鳳爾善,你還真是小看我了。」她冷冷一笑,毫不猶豫地抄起那只昂珍稀的蟠龍玉碗,起身推開窗,連藥帶碗地砸了出去!
隨後,她銳利目光環視清幽的花園一圈,輕啟朱唇,甜笑里帶著令人喪膽的恐怖殺氣——
「不管外頭的是誰,回去告訴你家主子,要真的愛心過剩就去開粥棚捨湯藥,要不,大可去幫他那些鶯鶯燕燕,姐姐妹妹多打幾斤金銀首飾,我蘇家再不濟,也少不了幾枚吃藥的銅子兒,就不勞太子爺費心了!」
蘇福兒冷哼一聲,砰地關上窗,然後拍了拍手,坐回桌後繼續盤算她的賬本。
窗外,花園里,悄悄然更加寂靜無人聲。
太子宮
「她還是咳得很厲害?」
鳳爾善溫雅的容顏掠過一抹掩飾不住的憂心。
一名身穿銀鎧的高大男子,恭敬地單膝跪在地上,微頓了下才開口︰「是。」
「她也發現了?」他敏銳地感覺到屬下的遲疑,暗暗嘆了一聲。
「是。」御林軍總教頭邢狩頷首。
「我猜,她將湯藥全砸了?」他苦笑。
「是。」邢狩黑眸底一閃而逝的是同情。
鳳爾善搖了搖頭,愁眉未展。︰「我究竟該拿她怎麼辦才是?」
還能怎麼辦呢?
邢狩保持沉默,心知肚明太子若能將福兒小姐自心上驅逐,那才是天下第一怪事了。
太子……兩年前及這兩年來,不是沒有試過的吧?可是最後證明一切的掙扎還是徒勞無功,太子始終無法忘懷福兒小姐。
邢狩不只一次親眼看過,太子在深夜里,坐在怡福軒的那張床上,伸手模著福兒小姐離去後未在更換過的繡枕、絲被。
失了魂的太子,這兩年被十九皇爺視為笨蛋蠢材,壓根不放在眼里,直到福兒小姐親自進宮,表明要插手狼王與十九皇爺野心之事,太子才又重新活轉了過來,眼里終于又恢復往日神采。
後來,邢狩才知道,原來福兒小姐就是太子的心。
沒了心,人就只能是行尸走肉。
「潑了藥後,她沒再說什麼了嗎?」鳳爾善微微抬眼,溫言的問。
「福兒小姐說……」邢狩略一猶豫。「她有買藥的銀子,請太子莫費心。」
鳳爾善豈會不知此話是被修飾過的版本,原文想必更加鮮辣精彩萬分。
「還是這麼倔強。」他嘆息。
她的身子骨素來就弱,又不愛好好調養,要她喝藥像是要她小命。以往他總是親手一匙匙的喂她,還要一口湯藥一口茶梅地交替著,可是她老躲懶賴皮,含著酸甜好滋味的茶梅就是故意不喝藥,知道他懲罰地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才甘願張口。
他眼神溫柔而憂傷了起來。
那樣甜蜜美好的時光已然恍如隔世,成為一縷伸手想抓也抓不住的青煙淡去。
他和她,是怎麼會走到今日這地步的?
可笑的他,其實一直一來都是心知肚明的,對吧?
他早就後悔了,當日為了那一口氣的尊嚴,對她說了許許多多無可挽回的話,渾然忘卻她早已是自己身體里的一部分,快到狠心剔除了之後,他還算是活著嗎?
再也沒有人,能那樣溫柔地觸動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再也沒有人,能令他神魂顛倒,舍生忘死,再沒有人,能讓他為之憂愁為之牽掛終日……
「太子?」
鳳爾善自恍惚之中回過神,眸光恢復清明,平靜地道︰「邢總教頭,明日還是再勞煩你親身錢去幫我留一留神她。」
「卑職遵旨。」
待邢狩退下後,鳳爾善緩緩起身走出大殿,望著滿園鶯飛蝶舞、芳菲動人的大好春色。
春天。
那一年,他和她相遇,也是在這樣一個風情日暖、花香迷離的春日。
她可還記得嗎?
鳳爾善的眼神溫柔極了。
在此同時,蘇相府的書房里——
「哈——啾!」
蘇福兒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微紅小臉上滿是厭煩之色,喃喃自語︰「見鬼的春天!」
她最討厭春天了,天氣一忽兒冷一忽兒熱,非但衣裳不好穿,就連滿園子蝴蝶蜜蜂嗡嗡然成群結隊拈花惹草,也惹得人眼花繚亂不得清閑。
令她聯想到某人。
蘇福兒擰擰鼻子,咳了兩聲,繼續埋頭寫賬本,繼續苦命去也。
第5章
待蘇福兒身子終于好點時,已經是一個月後的春末夏初了。
鳳爾善忍了一個月,終于還是再度濫用權力地將蘇宰相召入宮,並且不忘讓前往宣旨的戚公公「順便」向蘇宰相提起皇後近日甚為思念蘇福兒。
蘇宰相果然不負他所望,立時就迫不及待地攜女進宮,一片忠君愛國的赤誠之心表露無遺,就差沒有將蘇福兒身上貼滿紅色封條,當伴手禮似地給拎進宮去了。
「近來好嗎?」鳳爾善一開口,就有說不出的溫柔。
她清瘦不少,嬌弱的模樣更增添七分我見猶憐,所喜一雙水靈靈的媚眼兒依舊不改晶光四溢,神采照人。
他深情地注視著她。
「太子,我爹光長忠心不長腦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蘇福兒卻沒那種情深深意綿綿的好興致,俏生生地挑了挑眉。「可您老愛仗著自個兒聰明伶俐就這樣欺負厚道人,會不會有點勝之不武?」
「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鳳爾善失笑。「若是蘇相知道了真相,相信也不會忍心太苛責在下一片深情的。」
什麼深情?
他鳳大太子通身上下幾時有過那種情操了?
「您明明沮喪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又怎麼會是‘在下’呢?瞧,您不是一句話就將我們父女倆給召進宮來了嗎?」她笑眼柔媚如水,卻是字字如鋒。「讓小女子連說個不字的機會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