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恪守命令的吳世鈞,反常的沒退下,一臉欲言又止的頻頻覷著。
尉遲淳皺起眉頭。「有話要說?」
吳世鈞面露猶豫之色,話到了舌尖又硬生生咽下,然後才尷尬的搖頭。
「真的沒有?」尉遲淳微眯鳳眸。
「大人請歇下吧。」吳世鈞將頭壓低,抱了抱拳就退下。
怎麼回事?尉遲淳雖然覺得有異,但今日折騰了一天,他著實累了,便也沒再追究。
他走向底下燒著火盆子的暖炕,坐在邊沿月兌卸身上沉甸甸的戰甲,結果外頭又傳來了吳世鈞的聲音。
「大人,屬下讓廚子弄了些好下咽的膳食,請您多少吃一些吧。」
「我都說不必了。」尉遲淳扭了扭胳膊,著手月兌起身上的外衣。
「可……」
尉遲淳不耐煩地回道︰「好吧,拿進來。」同時也忍不住想,吳世鈞幾時變得這麼婆媽?
吳世鈞送進了一盤膳食,營帳里火光微弱,他坐在炕邊又看不清,等到吳世鈞退出去之後,他才起身走向書案,這一看,原本罩滿暴躁的俊臉當即愣住。
那托盤上放著兩小碟咸面食、兩小碟的甜面餅,雖然用料至簡,但是香味誘人,且光從甜面餅的扎實度,與手撖寬邊面的外觀與香氣,就不難猜出下廚者的雙手有多麼靈巧,能在平乏的食材中,變化出這些在戰場上根本找不著的食物。
尉遲淳愣了好一會兒,才拿起一塊甜面餅嘗了一口,只這麼一口,他當下就明白了一切。
「世鈞!」尉遲淳震怒的掀翻了帳門,高聲咆哮。
「大人。」吳世鈞早就守在外頭,一臉為難。
「她人在哪里?」
「就在伙食營那邊……」
不等吳世鈞把話說完,尉遲淳已挾著熊熊怒焰,大步流星的走向營區後方,那最不起眼,也向來最不被軍隊重視的伙食營。
一走近伙食營,由于夜深,負責軍中伙食的小兵多已回到營帳歇下,尉遲淳怒火中燒的巡視著四周,片刻後才在幽微的火光中,看見了那道令他震怒又心疼的人兒。
真的是她!
謝孟芝蹲在用石磚堆起,可說是簡陋又克難的爐灶邊,一邊抬起手抹去額上的汗珠,一邊拿著細長的木筷,撥弄著泡在油里炸得酥脆的蔥燒大餅。
「謝孟芝,你是真想把本將軍活活給氣死不成?!」
猛然一聲震怒的吼叫,嚇得她手上一滑,差一點將手中的長筷子也給丟進鍋里一起油炸。
她皺了皺俏麗的臉兒,緩慢的轉過身,看見尉遲淳來勢洶洶的瞪著她。「對不起……」她心虛的低下頭。
在她道歉的同時,那抹暴跳如雷的高大身影已經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她怔了下,水眸眨呀眨,不一會兒就蓄滿了激動的淚水。
「真的是你。」一直到用雙手抱緊了她,尉遲淳才敢確定眼前的人兒不是幻影。
臉兒緊貼在他胸前的謝孟芝,一邊回摟他,一邊吶吶的說︰「你別怪吳副將,是我要他別告訴你的。」
當吳世鈞在清點援兵時,第一眼就認出她,畢竟尉遲淳身邊這些親信,過去在京城里可是經常出入將軍府,自然也與她打過照面。
她這才從吳世鈞口中得知,尉遲淳受傷不過是誤傳,真正在戰事中受傷的是另一位副將,也就是最親近尉遲淳的何威。
「你這丫頭真的是膽大妄為,你以為這里是哪里?這里可不是你的一品天香樓,也不是我的將軍府,這里是戰場!」顧不得是否會引來其它人的注目,尉遲淳著實氣炸了,咆哮聲不曾間斷。
「我听說你受了傷,我擔心你,所以就央求璟王爺讓我隨糧車一起來。」
「你瘋也就罷了,連璟王都隨你起舞?」
「你別生王爺的氣,是我透過王妃一起幫著求情的,本來王爺也不肯。」
但是在見識到她的決心,以及對尉遲淳的情義之後,饒是原先態度強硬的璟王,最終仍是讓步,並允諾璟王妃定會將她平安送達營地。
「京城里好事者多,那些人沒在戰場上,哪里會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你听了那種空穴來風的不實傳聞,就不顧危險跑來這兒找我?」
在謝孟芝將來此的前因後果簡單描述一遍後,尉遲淳雖然仍處在盛怒中,可同時胸中涌上一股熱潮,對懷中的人兒是又氣又憐。
「我不相信其它人說的話,不管你是不是受了傷,我都想親眼見到你才能放心……所以……」謝孟芝垂下臉,表情甚是羞慚,囁嚅著說,「結果一听見吳副將說你沒事,我就知道一定會挨你罵,實在沒臉見你,于是就拜托吳副將幫忙瞞著。」
听罷,尉遲淳露出了很想掐死她,又心疼不已的矛盾神情。
他還能拿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怎麼辦?
只為了親眼見到他的人是否安好,她連性命都可以舍下,這樣的女子他怎能不心疼?怎能不為她心折?
「啊!我的油炸蔥餅!」
聞到淡淡的焦香味,謝孟芝手忙腳亂的推開尉遲淳,趕緊將鍋里炸得金黃微焦的蔥燒大餅一一夾起。
尉遲淳錯愕之余,當真是哭笑不得,這個丫頭就連到了這兒,同樣片刻不得閑,只要踫上能讓她大展身手的機會,再累她都肯做。
這個傻丫頭,真的讓他既窩心又感動。
「這些是明早軍營弟兄要吃的,我先幫忙做一些,這樣伙食兵們的工作就輕松一些,再說,他們做的肯定沒我做的好吃。」
謝孟芝雙手麻利地取餅油紙,將大餅一個個包好,一旁的尉遲淳氣得臉都黑了。
「好了,這些事自然有別人會做,你少操這個心了。」
「欸欸——等一下,我的餅還沒包完,你要拉我去哪兒?」
「當然是拉你去歇下。」
「啊?可是伙食兵的營帳是在另一頭——」
「你以為我會讓你跟別的男人睡在一塊兒?!」
啊?她好像……聞見了濃濃的酸醋味兒?
謝孟芝眨眨眼兒,看著拉住自己直往主帥營帳走去的尉遲淳,那張絕色的俊臉鐵青陰沉,鳳眸像是燒著兩泓火焰,怒瞪著一臉狀況外的她。
霎時,她的嘴角緩緩往兩邊翹起,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呵呵,想不到他連這樣的醋兒都吃,看來他心里對她也是在乎得很。
第7章(2)
回到了營帳里,尉遲淳又命人打來了一小桶燒開的山泉水,親自拿著干淨的粗棉布幫她擦手臉。
畢竟是打仗,這兒的吃穿用度與將軍府自然不能比,沾濕的粗布一擦過她細女敕的肌膚,不多時就浮現了磨擦的紅痕。
鳳眸眯了眯,升起了不舍,倒是謝孟芝被他那雙堪比野火灼燙的目光,瞅得直發臊,清麗的臉兒越來越低。
剛才入營帳時,外頭守門的衛兵已被遣退,此刻四下一片靜悄悄,只听得見兩人此起彼落的呼吸聲。
大手扯開了她的衣領,溫熱的粗布滑過了她的頸子,她不禁吞咽了下,忍不住抬起眸凝覷他的臉色。
他的臉色無異,眼神依然透著怒氣,手勁卻無比的溫柔。
「尉遲淳,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伸出手,一臉可憐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別跟我說話。」他凶惡地瞪她一眼。
她探長的脖子趕緊又縮回去,臉兒壓得低低的,心中直嘆氣。
她這樣大老遠跑來,還不是為了他,他生氣也該有個限度呀。
「尉遲淳……」
「住嘴!」
噯,她越喊他越凶,這未免也太欺負她了。
謝孟芝扁了扁嘴,被他凶得心中直泛委屈,這樣下去誰曉得他要氣到什麼時候,不行,她得想個法子讓他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