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是妾(上) 第1頁

第一章貧窮官家女(1)

「把這賤人給我往死里打!」

她的耳里彷佛還殘留著某個女人的叫聲和杖子打在身體上痛入骨髓的聲響,那杖子打在脊背上,使得脊椎一節節斷掉,五髒六腑粉碎;打在,一片血肉模糊,內髒嚴重受損,噴涌出來的血液彷佛找不到出口,全部往腦子里灌,最後從七孔里噴濺出來。

她的嘴里被塞了髒布,想掙扎、想哭喊、想咒罵,滿心的不甘卻吶喊不出來,從最初極致的痛到逐漸麻木,從眼前一片血色,到再也看不見听不到,彷佛所有的疼痛和羞恥感都離她很遠了。

褒曼瞠大了眼楮,臉貼著刑椅的木板,只覺得渾身的冷,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以侍妾身分跟隨著工部右侍郎的嫡女謝湘兒,陪嫁進了靈景王府的情景……

謝湘兒是誰?就是方才開口要把她往死里打的女子,靈景王的側妃。

她們曾經是無話不談的手帕交,好到在自己苦苦的糾纏下,她願意讓自己以侍妾的身分陪嫁進靈景王府。

是她太蠢,太自以為是,沒有利益上的往來,誰願意容忍另一個女子分了丈夫的心、分享自己的丈夫?

都怪她一味痴纏,手段不堪,去了王府還真迫不及待的爬上王爺的床,靈景王貪著她鮮妍,的確寵愛了她一段時日,可王爺喜歡的從來不是稚女敕青澀的少女,而是頗具風情、床笫之間放得更開的人妻,所以得寵的日子不過眨眼,沒多久他就撂開手把她丟到腦後,她很快成為王府里那些被用過即丟的怨婦一員。

畢竟一個免費贈送的贈品,誰會珍惜?

丫鬟們的排擠、婆子們的閑言碎語、謝湘兒的陰陽怪氣,忍而不發,她覺得這些人的嘴臉惡心難看,可她自己呢,何嘗不丑陋?

很快,謝湘兒便尋了個由頭,拔除她這個只想踩著她往上爬的臭蟲。

她爬上好姊妹男人的床,卻不能引得王爺將寵愛的目光挪些給謝湘兒,吃了這悶虧,謝湘兒自然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目光短淺的她卻從來沒想過這一層。

然後她又想到自己離家的那一天。

母親和姊姊那漠然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因為她的自甘墮落,她們以她為恥,因為她的選擇丟了父親的臉。

她記得姊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當著她的面關上自家大門。

她並不曾想起那一幕,甚至在離家後也刻意忘記了那些人、那些事,為什麼在將死的這一刻卻忽然想起那麼久遠以前的往事?

在以前,她是怨過爹娘的,怨爹不爭氣,在官場混了二十幾年還是個兩袖清風的知縣。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她這知縣千金出門就兩套衣裳可替換,拿得出手的飾品一樣也沒有。

她怨恨自己沒有托生在伸手就能得到一切的富貴家庭、沒有個好出身,更沒有能呼風喚雨的爹讓她予取予求。

她不甘心,她想當飛上枝頭的鳳凰,不屑當那平地的麻雀,只能撿人家不要的屑屑吃。

于是她用心計較,想盡辦法攀上了謝湘兒,攀上之後更是阿諛奉承、諂媚迎合、討好巴結的事情從沒少做,這才讓她拿到王府的入場券。

既然沒能托生在富貴人家,那麼就自己去掙!

結果,她掙到了什麼?

謝湘兒口口聲聲罵的「賤人」、「髒東西」,及在後院里爭相傾軋時所得到的唾罵。

她髒,是的,可後院里誰又比誰干淨?掙著往上爬的人還少嗎?

想過好日子的想法錯了嗎?

她以為穿越的自己比這些她瞧不起的古代人還有贏面,她以為從低微處往上爬就能看見一覽無遺的好風景,可事實上她硬著頭皮去掙來的東西,回過頭才發現有些東西不是掙到了就是自己的。

老天爺曾經給過她機會,結果她卻慘敗,還敗得慘不忍睹。

她還有重來的機會嗎?

誰都知道人生不能重來。

老天已經給過她一次別人巴望都巴望不來的機會……可她浪費了。

眼前的腥紅色變成了墨一般的黑。

外界聲音越來越微弱,起初還听得見慘叫,打到後來連聲音也沒有了。她像團爛泥似的趴在刑椅上,只有板子打在她身上時,她的身子才隨著板子動上一動。

圍觀的人不少,為的是要殺雞儆猴。

「人斷氣了。」打板子的婆子看著一動也不動的人兒,飛快的避開了眼,伸指到她的鼻尖試了試後,朝著謝湘兒說道。

「把她拖出去扔了!」身穿華麗衣服,柳葉眉高高豎起的女子冷哼,一臉除之而後快的神情。

如果以一個七品官眷的院子來說,此處雖然略顯局促窄小了些。可麻雀雖小,該有的家具器物一樣不缺。

素雅的青紗帳,淺浮雕雙雀鬧春的松木床,床頭放了座冷杉頂箱立櫃,靠西牆擺了個栗木雕梅花妝台和梳妝匣,妝台邊有個同樣是冷杉木的洗臉架子,上面則是洗臉用的銅折圓口盆。

妝台對面擺了兩張繡凳,中間是張長案,上面裝飾著白瓷縮腰花瓶和描花小缽,里頭養了雨花石,松木床的後頭用絹素小屏門隔了個小間,那兒有靠背坐的浴盆和帶有蓋子的恭桶。

由屋子向外望去,可以看得見幾株美人蕉和梧桐樹。

每年這時節,梧桐花盛開,滿樹的紫色小花朵,整個小院都彌漫著一股香甜,沁人脾肺。

她用力深深的呼吸,吸進滿腔青潤的芬芳。

就是這樣,是的,就是這樣。

以前對那些花草什麼感覺都沒有,四季更迭,也不覺得自己錯失了什麼。

以前覺得小又逼仄的臥房,現在看來卻沒什麼不好。

一個女子該有的東西她都沒少,青紗帳瞧著普通,帳子下方卻有一排翩躚飛舞的小蝶,那是姊姊見她嫌棄帳子難看,花了好幾夜用各色絲線替她繡上去的,她用的妝奩也是爹特地叫人打造的。

她擁有那麼多家人的關愛,為什麼以前她都看不到?只覺得自己身為知縣的女兒卻寒酸得要命,什麼都拿不出手,明著背著都覺得所有人在嘲笑她的寒酸。

畢竟官吏家的女子若參加聚會,較勁的無非就是家世身分、誰穿的是時下流行的料子花樣或飾品,琴棋書畫才藝誰較拿得出手。

而她通常都是被無視的那個。

她爹只是個七品芝麻官,七石五斗的月俸,不貪不污。比衣料服飾,她的衣服不好也不壞;比琴棋書畫,爹請過夫子來授課,姊姊是學得一心一意,倒是她的心不在那上頭,能逃課就逃課,裝病混傻充愣,久而久之,夫子就把心放在姊姊身上,連看她一眼都懶了。

偏偏她就熱衷那些賞詩、賞花會,總是千方百計的想法子攀著關系去,為的是想多露頭面,抓住往上爬的機會。

她從沒心疼過爹那半舊的官袍,做為人家女兒,她只會開口抱怨缺這少那,心里執著著自己所沒有的。

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家具和什物,褒曼知道自己回到剛滿十五歲,及笄沒多久那時。

母親慎重其事的請了知府老夫人來替她插簪,因為老夫人子孫六代同堂,是位有德的福人,贊者就是謝湘兒。

如今一想到謝湘兒,只覺得心里有幾萬只蒼蠅在爬般惡心。

褒曼把瓖海貝葵花型的首飾匣子打開,拿起謝湘兒送的寶珠步搖,當時她收到這禮時還樂得差點找不著北,覺得謝湘兒是真心待她才會送她這麼貴重的禮物,哪里知道她陪嫁到靈景王府之後,有天謝湘兒心情不好吃了酒找她出氣,說她父親為官清廉又如何?養了個女兒卻是個眼皮子淺的,隨便一根簪子就能收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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