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想不到的是,五皇子長大成人離開皇宮,都被分派到北越這等淒寒苦地,不礙誰的眼了,還有人想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這人的心,未免太大。
「殿下,還有一事。」
獨彧連眼神也不給,老九只好自己接下去。「王妃受了驚嚇,殿下可要移駕去王妃的帳篷瞧瞧?」因為刺客打亂了車隊的行進,必須等重整後才能繼續上路,重整需要時間,毀壞的馬車、馬匹都需要重新采購,受傷人員需要醫療,幾天內是動彈不得了。
「晤。」若非老九提醒,獨彧還真沒想到這位王妃。
皇家婚姻都是以利益考量為前提,談不上什麼私人感情,就藩前也沒有太多時間和這位皇太後賜婚的嫡妻培養感情,兩人分住兩個寢宮,等閑不往來,上一世他猝不及防的死在就藩路上,更甭提有什麼後來了,既然老九說她受了驚嚇,身為夫婿自該去盡一盡本分。
車隊扎營在一處丘陵地,王妃和五皇子的帳篷相距不遠,可獨彧到了門處,輪值的宮女正要前去通報,卻听到物件翻倒摔落地上的聲響,還有王妃何妍芝的怒罵和宮女的勸解聲。
接著傳出了何妍芝的啜泣聲,「施嬤嬤你說我怎麼倒了八輩子霉,灘上了那樣的夫君,我不甘願,瞧我都受傷了,他連探個頭也沒有!那個病秧子、藥罐子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施嬤嬤趕緊噓聲,怕王妃口不擇言說出什麼來,急急的勸慰著。「木以成舟,王妃應該想的是往後的日子。」
獨彧止住腳步。
門口的宮女嚇得低眉垂睫,別說哼聲,只盼把自己縮小到看不見才好。
里頭的聲音還在往外飄,何氏肆無忌憚的泣訴,「跟著一個被流放的皇子有什麼盼頭?都是我爹不好,心偏到何二身上,她能是太子妃,為什麼我卻只能嫁個親王?」
有了太子妃的位分,將來就是國母,這差距何止千里?
施嬤嬤又勸又哄著,獨彧卻是索然無味的抬腳走了。
「殿下?」老九不敢攔也攔不住。「既然王妃心情欠佳,殿下不好進去,左右是順道,去瞧瞧那位褒姑娘?」
獨彧腳尖頓了下,不置可否的往下面的帳篷去了。
褒曼分到的小帳篷位在中央內圈的最末端,照顧她的是後來讓沈頡救下來的宣姑姑和一個小爆人。
她暈倒後被送到帳篷來,沒多久就痛醒了。是的,痛醒,那時巫太醫正在替她診治、上夾板,她的左手斷了事發當時一切都處在極度的紊亂和驚慌中,身體的爆發力讓她全神貫注在救人和自救上,傷了哪,壓根沒注意。
一經診治,她不只傷了胳膊,腳踝也扭了,還有多處擦傷,獨彧進來的時候很意外的听見銀鈴般的笑語從帳篷里流池出去。
不過那些笑聲從他踏進門的當下就消失得干干淨淨,原本坐在小凳上談笑嗑松子糖的宣姑姑和顧著火爐小爆人立即起身退到一旁去,神色恭敬。
老九也略帶訝色的看了眼褒曼,這小泵娘傷了那麼多地方,任誰都以為會看見一個哭哭啼啼的小泵娘,哪里知道小帳篷里是這副景象,紅泥小爐里冒著煙絲帶著藥汁的味兒,小泵娘腰下墊著一只大迎枕,上穿的顯然是小爆女的衣物,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也是個宮女呢。
第五章救了個王爺(2)
這是獨彧頭一回注意到褒曼的長相,她的額裹著布,額際有些微沁的血漬,但毫不妨礙她那明麗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盯著自己,笑意還未褪干淨的臉上是滿滿的嬌愍,笑容俏皮可愛。被子半蓋著她的腿,可以看出來她身量縴細,帶著恰恰好發育的弧度,膚色凝白,瓜子似的小臉,輪廓極為精致。最為亮眼的是那雙眼,眼楮長又大,上眼皮彎曲弧度大,眼尾細長而彎,形狀優美,濃密的睫毛撲閃之中,純真中夾雜著柔媚。
「小女子不便,請大爺見諒無法起來見禮。」褒曼垂首,做了個有點不倫不類的福禮。
接著便是冗長的沉默,老實說他們家殿下為什麼是這種怪異的性子,就連老九也沒敢間,沒敢說。
接著獨彧在宣姑姑方才坐過的小凳上坐了下來,老九見狀,馬上示意帳篷里的人都退下,就連他自己也退到外面警戒。
殿下這是有話要和小泵娘說呢。
獨彧性子被動消極,對人情又寡淡,但是重活了一世,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情需要改變,在皇宮里他雖然不是個受歡迎的皇子,但畢竟身分地位擺在那,加上老九和齊姑姑將他保護得滴水不漏,除了皇子與皇子之間的小斗,並沒有吃過什麼苦頭。可也因為這兩人保護得太過了,在人際關系上,尤其是面對女人便有些語拙了。
當然,女人對身為皇子的他來說並不算什麼,他再不受皇帝母妃喜愛,仍是永定王朝的皇子,想爬上他床的女人只多不少。
見獨彧沒那麼講究上下尊卑,褒曼也不廢話,眼楮看著獨彧,等他開口。
他濃長如水墨渲染的眉目半垂著,似乎在想事情,他的姿勢悠閑自在,身材雖然看起來縴瘦卻有兩條修長的腿,在短腿族的褒曼看來,簡直長得礙眼。
「你是如何知道有人要刺殺本王?」
只見他嘴皮子蠕動,臉上毫無波動,就連眼皮也不曾眨一下,面對這樣的人,大白天還好,不會胡思亂想,但是夜晚的話,膽子可能得練大一點才有辦法和他從容對話。
「小女子是听說的,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是?」
「那你又是從何知道本王是皇子的身分?」他說起話來並不咄咄逼人,聲音清淡縹渺,但清冷的氣質簡直到了陰沉的地步,加上他病態秀美的臉襯得那雙眼越發幽黑深邃,與這樣的人面對面說話,無須什麼逼供手段都會乖乖吐實。
「大爺……五皇子你一看就不是凡人。」
「你知道說謊的下場嗎?」他彈指砸了一個杯子。
他早看出來這小泵娘全身緊繃卻裝作不知,也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褒曼太柔弱,生怕自己太粗魯會嚇壞了褒曼,何況她沒有做錯什麼,她來給自己示警,差點也賠上了小命。
這一想,他渾身散發如利劍般的冷凝氣息,不自覺的柔化了許多。
褒曼沒空哀嘆那杯子的下場。「人總是有難言之隱,再說,五皇子你避過了災難,聖賢書是教你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獨彧的變化微乎其微,一心只感受到他龐大氣場的威逼恐嚇,褒曼自然無法領略他的收斂,這位皇子的個性難以捉模,無法以平常人揣度,更何況這些位高權重的人向來自以為是,他會懷疑是人之常情……唉,誰叫自己一頭熱的跑來,說法又破綻百出,稍微有腦袋的人不懷疑才怪。
她後悔的真想把自己啃了。
「救命恩人?」獨彧輕撇了唇,「誰知道你是不是他人派來的細作?」他那模樣幸好老九不在場,否則準會駭出一場冷汗來,這位爺只要這麼笑,都沒什麼好事。
「早知你疑心病這麼重,我就不必因為舍不得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無端消失跑來了。」忘恩負義的東西,白眼狼!
「本王給你兩條路,以奸細罪名入大牢或吐實。」他己經失去耐性。
看他一副已經不想再和自己談下去,要拂袖而去的樣子,褒曼深知什麼叫見好就收,她不敢再和獨彧耍嘴皮。
「我怕我說了之後,殿下就不會放我回去了。」
獨彧沒有允諾什麼,只是覷著她,覷得褒曼全身發毛。被子下的雙拳往內掐得死緊,他這是想逼死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