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說對拾幸胡來?輕薄?欺負?
「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很失禮?」他好笑地看著她。
「所以我道歉嘛,我……」
「好,把拾幸那丫頭交給我,我就不跟你計較。」
「你!」哎呀,這妖孽敢情是听到不懂人話是不是!
不等卜希臨撒撥,朔夜快一步踏進梅苑。「你可以進來找。」
「不要以為我不敢。」
朔夜比了個請的手勢,隨即走進主屋里。
得到他的允許,卜希臨自然是大方地跟在他身後,可是走著走著,卻發現前方的男人像是帶著她逛主屋,想要追上他,問他到底在做什麼,豈料她才跑到他前頭,一轉身他便消失不見,她愣了半晌,隨即往外沖,打算回頭找文世濤替她壯膽。
而同一時刻,朔夜踏上二樓亭台,便見卜拾幸躲在外頭看不見的死角嘆氣。
「怎麼,你嘴饞,都幫你把杏酥拿來了,還嘆什麼氣?」
「我是在想,為什麼姐姐這麼討厭你?」瞧他走到亭台欄桿邊,她也跟著走過去,直到看見姐姐離開的背影,她才安心地坐下。
近來常往梅苑跑,就知道時間一久,姐姐肯定起疑,可是她也沒辦法。
她被這個壞蛋威脅了,不過……他也沒多壞,還會招待她吃喝,所以跑到這里倒也變成一種習慣。
「也許是我的手法比較惡劣一點。」不以為然地揚眉,他將杏酥和茶水往桌面一擺。
「手法?難道是七彩姐夫的異瞳?」她看著剛蒸出爐的杏酥眼楮閃閃發亮。那酥軟的糕層,教她好嘴饞,但她更想知道他是怎麼跟姐姐結下梁子的。「為什麼七彩姐夫會有異瞳?」
「我下的咒。」他說得風淡雲輕,替她倒好茶水,將一盤杏酥挪到她面前。
「為什麼?」
「因為我爹和我哥都希望我這麼做。」
「嗄?」卜拾幸難以置信極了。「天底下怎麼會有人這麼殘忍地對待自己的孩子和孫子?」
朔夜似笑非笑地道︰「文家窮了很久,而窮太久的人,通常對財富都很有企圖。我小時候因為天賦被我師父相中,家人認為我離開,家里可以少一張嘴吃飯,就算將來學成,是人人視為邪門歪道的咒術師也無所謂,便同意我師父帶我走。」
正要拿起杏酥咬的卜拾幸听到這里,趕忙將手中的杏酥遞給他。
他好笑地看著她,拿起茶淺啜著。「後來,我學成回來,我爹和我哥便希望我起咒得到財富,而代價就是還在我大嫂肚子里的世濤。」
「可是他們不知道這麼做會害到七彩姐夫嗎?」
看著她憤憤不平的表情,他有些失神。「我告訴他們,世濤將異于常人,而且他的異瞳會替文家帶來災厄,盡避如此,他們還是要我這麼做……我又能說什麼?」
「真教人不敢相信。」她咬一口杏酥泄恨。
「文家的財富便從那時開始累積,但家中的人卻接一連三出事,他們于是就把世濤關進柴房里,以為這麼做可以避開災厄,可是禍事仍舊不斷,家里的人丁逐漸凋零,他們又要我起咒。」
「這次是執秀?」她听姐姐大略提過。
「嗯,他們要我把文家的災厄都轉移到執秀身上。」他說著,笑意沉冷。「所以,那年執秀遇上被關在柴房的世濤並非意外,而是蓄意為之,從此執秀怪病纏身,活得很痛苦。」
雖然發生這些事時,他並不在文府,但是他相信家人必會照他的吩咐去做,只是可憐這對兄妹,根本是文家的犧牲品。
直到他們找到今生的至愛,以愛化解了他的咒,讓他得以將咒回收。
卜拾幸這下氣得連杏酥都吃不下。「太過份了!」
「大概文家的人都是魔鬼吧。」他說著朝她一笑。「我也是。」
「才不是!」她激動地反駁。「你沒有那麼壞心,你很正常。」
朔夜笑眯眼問︰「欺負你也很正常?」
「正常。」他說的欺負實在談不上是欺負。
而且,每每對她施咒時,他的眸色都份外認真,感覺像是她身上有什麼問題,他正想法子替她解除,一如他擔憂人時,不會說出口,寧可拐彎抹角的被誤解。
第3章(2)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能懂他的心情。
所以,她很樂意天天報到,等著被他「欺負」。不過近來「欺負」的次數變少了,她想大概是自己身上的問題解決不了,只是……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麼問題。
從小爺爺和姐姐都對她保護有加,她隱約知道自己與常人不大一樣,覺得體內還有一個自己,可那個自己也是自己,那是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像是同一個靈魂卻經歷兩段風霜。
簡單來說,就像是孟婆湯喝得不夠,導致她雖然遺忘了前世的記憶,魂魄的年齡卻還持續累積著。
好比她今年明明才十八歲,卻老覺得自己像是參透人生有三十八歲。
而她的身體狀況,爺爺姐姐不說,她也不想主動去問,便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以免他們擔心。
「我如果正常的話,當初就不會答應他們起咒。」他看向遠方,異常鮮紅的唇勾得極彎。「也許是因為我從小就被家人舍棄,回到文家,我只想要報復,所以才會答應……」
「才不是!你只是想要得到他們的重視,才無法拒絕他們的要求,也正因為如此,你才對世濤特別愧疚、特別好!」她急聲打斷他。
然而,月兌口而出的話卻教自己愣住。
她覺得自從遇見他之後,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變得急切躁動,像是破繭而出。
朔夜震愕地注視著她,心因為她一席話而急劇跳動。
是伶兒。
當初,他把同樣的心情告訴伶兒時,她也是這麼回答他的。
是她嗎?
如果不是,為什麼她可以說出一模一樣的話?
「我明知道這個咒會讓文家滅族,但我還是照做了,那是因為我想要破壞這一切。」黑眸凝睇著她,他試探道,等待她給予反應。
他和伶兒相遇,是因為那個早上的木樨花香和木笛聲,但真正教他愛她愛得不可自拔,是因為……
「胡扯!如果你真的想要破壞這一切,你當初下咒時,大可以下更狠毒的咒,讓文家斷後!但你沒有,甚至在你心生厭世念頭時,你還記得回到天水城,解開七彩姐夫和執秀的咒……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要範姜姥姥開口咒你,你沒必要這麼做,不是嗎?」
卜拾幸義憤填膺地道,像是無法忍受他惡意抹黑自己,她甚至還氣得渾身發顫。
朔夜突地笑了。
他深戀著伶兒,是因為她體貼入微的心,還有她公平正義的善良,讓身處在黑暗中的他感到被救贖。
他以為,世間唯有一個範姜伶可以懂他至此,沒想到還有一個卜拾幸……是伶兒嗎?還是另一個擁有相似靈魂的人?
「你笑什麼?我很嚴肅地跟你說,不要同我嘻皮笑臉,不關你的事就別往身上攬,別人不愛你,我愛你!」她火大地吼著,然而最後一句話一出口,她怔住,看到他錯愕地張大眼,她不自覺地眨了眨眼,開始回想自己說了什麼。
她……說了愛他?
那句話到底是誰說的?是她,還是另一個自己?
可是都是自己啊……那麼……
「喂,你要做什麼?做什麼?」她努力不讓自己尖叫,但是很難。
因為他緊擁著她,兩人之間半點縫隙都沒有,教她羞紅了臉,一雙美眸泛著水氣從他的肩頭瞧去,一雙手也不知道要擱到哪去。
直到瞧見姐姐帶著姐夫出現在梅苑的圍牆外時,她急了,「欸,我姐姐和姐夫來了。」她輕扯著他的袖角,示意他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