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收下酬勞,不能不做。」
朔夜好笑道︰「你這風中殘燭要那些錢做什麼?我倒認為你剩一口氣,應該想盡辦法來報復我,而不是給我路走才是。」
對于對方的說詞,他有幾分疑慮。
畢竟,他在施咒時已經布下重重關卡,對于如此工于心計的人,他說的話難以教人信服。
況且,依犯忌的程度,他早已不能吃喝,要那麼多酬勞做什麼?
「你說的對極了,我恨你恨到殺了你還不是以解心頭之恨,本來我是師父最看重的弟子,你一來,不但奪走師父全副注意力,連師妹的心也佔據,結果你卻是不屑一顧,最後還害死師妹。」清華倒也不隱瞞,但站了好一會,他已經氣虛地選擇坐下。「我給你路走,也要你有本事。」
「是嗎?」朔夜走向他,居高臨下地瞪著他。
「我要你在五天之內殺了三皇子,而且……在中秋那晚,你才能將安玉緹帶走。」
「何必這麼麻煩?」朔夜眯起黑眸。
他閉上眼,靜下心,感受到安玉緹還存活著,慢慢感覺她所在的位置。
也許是清華極為虛弱,導致他的隱神咒出現破綻,教他察知安玉緹就隱藏在山洞里。
「因為……」清華一頓,像是察覺什麼,突地笑睇著他。「就算你發現安玉緹在山洞里又如何?只要你強行將她帶走,她會立刻在你面前魂飛魄散,我看你到時如何救你的心上人。」
朔夜微揚起眉,抬手結了個手印,送進山洞深處。「誰說我要強行帶她走?我不過是要確定中秋那日,我能夠領回安好無缺的安玉緹罷了。」
他可不認為清華會傻得任由他搶奪,這個城府深沉的人肯定早就設下多重咒術。
這是拾幸最後的機會,他無論如何都要替她保住,不會貿然行事。
「很好,那就一言為定了。」清華滿意一笑。
盡避感覺有異,朔夜還是同意了這個交易。
畢竟,眼前最重要的是保住拾幸,所以哪怕面前有陷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
翌日,他找來伏旭、文世濤、樊守年、安熙凜共議對策。
確定所有細節之後,到了隔日晚上,趁卜拾幸入睡之後,他立刻前往黑霧林施咒。咒殺並非咒術師的天職,反倒是最為嚴重的禁忌,于是,在朔夜施咒之後,他便昏厥過去。
這是因為咒殺瞬間帶來的痛楚會全數反彈到咒術師身上。
他已經安排好,這段時日,先待在黑霧林里,以免他的狀況嚇到拾幸。然而,當他張開雙眼時,瞧見的便是拾幸。
他怔住,懷疑自己在夢中。更吊詭的是,他並非在黑霧林中伏旭的茅屋里,而是在文府的梅苑里。
「你到底做了什麼?」卜拾幸用著濃濃鼻音問道。
朔夜看著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切都亂了套,教他無從應對。
「為什麼你臉上的鬼紋變更多了?」她問著,輕撫他的頰。
她的指尖冰涼,令他打了個寒顫。「沒做什麼,只是那天我動怒了,所以鬼紋自動蔓延罷了。」
「為什麼動怒?」
「我保護不了你。」他說得小心翼翼,一邊觀察她的表情,猜測她是否知道了什麼。
「你……」卜拾幸抿緊唇。「我一覺醒來找不到你,他們說你和伏旭暫時回黑霧林,我想找你,可不知道黑霧林在哪,問七彩姐夫他又不說,所以我就跑去問執秀,跑了趟黑霧林,硬是把你帶回來,可誰知你一睡就是五天。」
「已經過了五天?」他微愕。
這回咒殺後的威力竟讓他睡上這麼多天?
「要不是伏旭說你沒事,我……」說到一半,隱忍的淚水嘩啦啦地掉落。
「別哭。」
「是你害我哭的!有什麼好生氣的?因為生氣就害得鬼紋變多,甚至一覺不醒……你這不是存心嚇我嗎?要不是伏旭說,你沉睡代表著身體在自動修復,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五天耶!一個尋常人會無聲無息地熟睡五天嗎?
那感覺就像是死去了一樣……
「不過是睡著罷了,你何必這麼大驚小敝?」他苦笑。
「我大驚小敝?」她眯眼瞪去,抬手打他。「你敢說我大驚小敝,我不過是夜里石化就讓你驚懼不安,你昏睡五天我能不嚇出病來嗎?」
她多怕,當她醒來時,他還一直在沉睡,再也不會醒過來……
「我說錯了、我說錯了,原諒我,好不?」他接住她的小手,湊在嘴邊親吻。
「才不!」她氣呼呼地道︰「你盡避睡好了,我才不會像個傻子一樣一直守在你身邊。」
「你不在我身邊,要我怎麼醒過來?」說著,他長臂一撈,將她撈進懷里,溫熱香郁的軀體,可以安撫他的不安,穩定他的心神。
「哼,最好是這樣。」
「別氣了。」他啄著她的小嘴。
卜拾幸氣得張口咬他,他也樂得回咬,一來一回,倒變成唇舌糾纏,嘗到了她唇腔內的甜美,也嘗到了她淚水的咸澀。
「別哭了。」他低聲哄著。
就是怕她胡思亂想,他才刻意前往黑霧林……倒是小覦了她的決心,沒想到她會一路追到黑霧林去。
卜拾幸張口要罵,但肚子卻先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羞得她趕忙按住肚子。
「餓了?」
她羞得說不出話。
「你該不是守在我身邊都沒吃東西吧?」思及此,他立刻翻坐起身。
「還不是你害的。」她哼了聲。
「走,去叫廚房準備膳食。」他起身,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然而陰霾的天空看不出現在是什麼時候。
「我去弄,你在房里等我。」
「好,順便幫我叫伏旭過來。」
「嗯。」待她一走,他隨即又乏力地倒回床上。
看來是他的身體太虛弱才受不住咒殺的反彈力量。
想起清華那張清俊卻滿是鬼紋的臉,他看起來年輕的身形,卻極為老朽的駝著……而他,是不是也快要和他一樣了?
第9章(1)
卜拾幸端來膳食時,因為文世濤得知朔夜已醒,也順路過來探望。
一進梅苑,便見朔夜和伏旭坐在二樓的亭台里。
文世濤跟著卜拾幸上樓,一直打量著朔夜,他一頭檀發未束,襯得臉龐異常蒼白。他知道懿叔暗地里做了什麼,卻不知道這麼做之後,會對他產生多大的殺傷力。
「懿叔,你好點了嗎?」他將食盤往桌面一擺。
「什麼好不好的,不過就是狠狠地大睡一場罷了。」朔夜笑得慵懶,看了眼食盤里的菜肴,不禁抬眼問著卜拾幸。「不弄個淋油三鮮?」
「……又沒要干麼,弄淋油三鮮做什麼?」她嘟嘍著,小臉紅似火。
這人要說這種話也不會看著看場合嗎?
「真是把我利用得徹底,沒要我干麼就不給糧了。」他壞笑著。
「你、你……反正就只有這幾道菜,你湊合點吃。」她把清粥往他面前一擺。
「一個大睡好幾天的人只能吃清粥小菜。」
「我在想,你突然大睡一場,也許是因為那天被你榨得……」話未竟,他的嘴角已經被捂住。
卜拾幸一對美眸噙著水霧,又惱又氣,不敢相信他連這種閨房私話都端出來說。
見狀,文世濤和伏旭對看一眼,模模鼻子繼續保持沉默。
「你捂著我的嘴,我要怎麼吃?」
「不要再說話了。」她咬牙湊在他耳邊威脅。
「有什麼問題?」他輕啄她的掌心,嚇得她趕緊放開手,有點心虛又羞澀地看向文世濤和伏旭,卻見兩人有志一同地看向遠方,狀似欣賞風景。
「吃。」她羞惱地命令。
「遵旨。」朔夜笑著拿起筷子,瞧向桌面上精致的各式小菜,卻是半點食欲皆無,甚至聞不到香氣,只聞到一股催人欲嘔的腐爛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