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魂 第22頁

先不說她對湖州顏家嫡親庶親全不了解,就連那名義上已故的爹爹顏青,她也一面都未曾見過。

當初柳順會動用人脈,為她安排顏青幼女的身分,是因為他與顏家當年頗有一些交情,知道顏家目前已退出仕途,隱居鄉林,旁系嫡系都已不問世事,這樣的身家背景不可能帶給她麻煩,所以才為她編造了這個家世。

況且,自古帝王從不會過問妃子家的瑣事,沒想到皇甫絕卻打破先例,主動提出要帶她衣錦還鄉?!

這種事,其它妃子听了定然會歡喜開懷,可對她來說,卻有如晴天霹靂,頓時被他嚇得煙消雲散。

偏偏她越拼命拒絕、極力反對,皇甫絕勸說越是起勁。言談中更大有朕之所以會提出這要求,也是因為對你格外寵愛,其它人就算跪著求朕,朕也不會賞臉考慮的意味。

若在平日里,顏若箏也是個頭腦清晰、口齒伶俐的厲害角色,可此刻她才被他每夜例行的房事折騰完,別說體力已一滴不剩,就連腦筋也有些迷糊了。

所以當他費盡唇舌訴說自己若帶她一起回湖州探親,將為她帶來不少好處時,她只曉得找出種種借口回絕。一會兒說自己與家人長年不聯系早已失去親情,一會兒又搬出祖宗家法教訓他千金之子不坐危堂。

到了後來,皇甫絕終于被她叨念得沉下俊臉,冷下語調一本正經的問︰「你該不會是嫌朕封給你的地位太低,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朕的提議吧?」

這話說得非常刻薄,彷佛故意要激起她的怒意。

緊接著他冷冷一笑,又道︰「雖然皇後之位仍舊虛懸,但在朕有生之年,並不打算將這位置讓出去……」

丙然,他話未說完,她的臉色便因他的刻意挑釁而變得十分難看。

她猛地從被子里坐起身,臉上帶著幾分慍色,「皇上此言究竟何意?」

似乎早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他不疾不徐道︰「難道你不是在嫌朕沒將皇後之位賞賜于你?」

如果這時顏若箏還听不出他話中的涵義,那她就是傻瓜了。

雖然早知皇甫絕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但她萬萬沒想到,為了他心底的那份猜忌,他居然會不顧她尊嚴的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看來,為了逼她親口承認他懷疑的那個身分,他已經在想盡一切辦法逼她就範了。

她突然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感到萬分可悲,拿健康、美貌和壽命換來他的命和自己這副帶病的身軀,也只是想在短暫的有生之年與他共度最後的歲月,可他卻不死心的要將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瘡疤揭露出來。

看著他臉上的得意之色,她回以一記淺淺的冷笑,「皇上果然了解我的心思。沒錯,我的確覬覦那高高在上的皇後之位,如果皇上覺得我太貪心,盡避下旨將我貶為庶人,打入冷宮好了。」她說完,起身就要穿衣離去,卻被他一把撈入懷中,直接塞回被子里。

見她發怒,他好言相勸道︰「何必動怒呢?朕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如果你不想朕和你去湖州探親,這事就從長再議吧。」

與納蘭貞貞相處多年的皇甫絕,早將她的脾氣模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聰明伶俐、懂事講理,同時還非常的倔強,不管得罪她的人身分地位有多麼高,她都不會為了活下去而卑躬屈膝。

他承認自己剛剛那番話帶著太多的試探,就算她無意間給了他許多線索,他依然固執得想听她親口承認她就是納蘭貞貞。

顏若箏胸口梗著一股氣,面對他突然變臉示好,她只能忍住怒火,氣怎麼也發不出去了。

看出她眼底的委屈,皇甫絕心一揪,忍不住柔聲撫慰道︰「好了好了,剛剛都是朕的錯,朕向你賠不是。別氣了,小心氣壞身體,朕可是會心疼的。」說著,還低頭親了下她的臉頰,又幫她蓋好被子,動作語氣十分溫柔,彷佛剛剛那個冷言相對、滿臉嘲諷的人與他完全無關。

被迫重新枕在他懷中的顏若箏,又豈會不知他一次次的試探所為何來。

只是……

洛炎,一旦我親口承認自己的身分,也就是你我陰陽永隔之際,就算我真的自私自利好了,我也只是貪戀你給我的溫柔,想在有限的時間里陪伴在你的身邊,如此而已……

***

皇甫祁再次看到與納蘭貞貞擁有相同容貌的皇甫玉時,已到了臘月二十三。

這天天氣奇冷無比,因為前一天傍晚降了場大雪,宮里的所有奴才們也都被打發出來清掃積雪。

皇甫玉雖然貴為太子,可畢竟只是個七歲小娃,很難不對潔白的積雪產生濃厚興趣,于是在下了課後,便與幾個小太監玩起了堆雪人。

也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忘我,他一不小心將一直配戴在身上的那塊暖玉弄丟,當他發現時,急得命太子宮殿里的宮女太監們幫忙尋找。

那塊暖玉來自西域王室,據說價值連城,乃當今世上的無價之寶,可真正讓他在意的,卻是系著暖玉的那串編工精致的玉穗,因為那是丑娘熬夜親手編給他的禮物。

而不經意撿到這枚暖玉的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被皇上召回京城、身上背負罪臣之名的皇甫祁。

由于他到隸州多年,當初的六王府早被充公查封,因此這次返京,特地被恩準暫時住在皇宮之中。

雖然他在飲食起居上得到最好的對待,可糾結在心中的結卻並未隨時間的流逝而解開。直到看見那躺在雪地中、熟悉的紅玉穗時,積壓在他心底多年的怨恨,更因此被一古惱的激發出來。

玉穗編得非常精致,花樣繁瑣、華麗美觀,搭配著上頭那塊暖玉,堪稱天作之合。

然而皇甫祁在意的是,這玉穗的花樣他十分眼熟,因為他身上玉佩上的玉穗,與這串幾乎是一模一樣。

當今世上,能將玉穗編得如此繁復而又華美的人,除了記憶中他念念不忘的納蘭貞貞外,他實在想不到第二個。

「那塊暖玉是我的……」

就在皇甫祁震驚無比,拿著自己的玉佩與被他撿到的暖玉相比對時,一道稚女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順著聲音望過去,他看到被綢襖綢褲包裹得比肉團還圓滾的皇甫玉,小家伙那張與納蘭貞貞一樣的面孔上,有著天真無辜的表情。

神情恍惚了好一陣,皇甫祁才慢慢彎,將手中的暖玉遞到他面前,笑道︰「你說這玉佩是你的?」

皇甫玉乖巧的點頭。這個長得很英俊的男子他認得,據父皇和丑娘說,這人是他的六皇叔。

他暗自慶幸自己的暖玉被撿到,就在伸出手準備接過它時,這六皇叔卻開口說了。

「這玉穗編得好精致。」

他立刻與有榮焉的說︰「丑娘做的每樣東西都是世間最好的。」

「丑娘?」

未等皇甫祁問出個究竟,遠處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正是聞訊而來的顏若箏。

她親自給兒子做了雙小棉靴,正要送去給他,結果一到太子殿,便得知兒子常年戴在身上的暖玉不見了,小家伙正急得命人四處尋找。

于是她立即也追出去找人,卻見兒子正與六王在說話。

一見她來,皇甫玉粉女敕的小臉立刻露出開懷的笑容,轉身飛撲到她的懷中,口中則親昵的喊著,「丑娘……」

皇甫祁一怔,仔細打量這位迎面而來相貌平凡的女子。

距離上次在皇宴見過面後已經過了十來日,皇宴上,她不經意點了《長恨歌》這出戲,著實令他事後思忖良久,因為普天之下知道他喜歡听《長恨歌》的人實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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