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魂 第23頁

當年他雖貴為皇子,卻不受父皇寵愛,連帶的朝臣和官家子弟也都不怎麼理睬他,除了母妃之外,唯一真心待他、把他當朋友的,就只有宰相家的千金納蘭貞貞了,兩人年齡相仿,愛好相同,在一起玩耍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還記得兒時的自己經常與她,偷偷模模跑到宮里專門排戲的院子外偷听。

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長恨歌》,雖然這並不是最好听的戲目,可不知為何,他每次听到這出戲時都會特別投入。

而和他一同听戲的納蘭貞貞,每次听到戲子們唱「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這兩句時,也都會皺著鼻子對他說「皇帝的女人最難當」。

年少的他听了她這番感概後,便在心中默默發誓,有朝一日定會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幸福快樂的女子。

可惜,這願望還未達成,伊人便已被他人奪走,最後甚至香銷玉殞……

第8章(2)

「六王,這暖玉是小太子隨身配戴多年的飾物,今日不慎弄丟了,幸被六王尋獲,在這里,若箏代小太子向你道聲謝。」

直到溫婉柔和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皇甫祁才驀然回神,意識到對方正委婉的向自己索回手中的那塊暖玉。

他打量她良久,慢慢將手中的暖玉拿起,「听小太子說,這玉穗是貴妃娘娘親手編的?」

顏若箏微微一怔,然後笑著點頭,「手藝不佳,讓六王見笑了。」

皇甫祁听若未聞,動手將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下,和皇甫玉的兩相比較,就見兩個玉穗無論是花樣還是長短,幾乎完全一模一樣。

「本王認識一位故人,編出來的玉穗居然與貴妃娘娘的一樣呢。」他半是疑惑半試探的說。

顏若箏斂起臉上的笑意,有些吃驚的看著他手中的那塊玉佩。那玉佩樣式雖然簡單,玉質也沒有多名貴,卻是自己當年送給他的十二歲生辰禮物。

她幼時常被父親帶進宮拜見蓉貴妃,因此和身為蓉貴妃獨子的他成為玩伴,兩人從小一塊長大。

而這塊白色的軟玉,正是他們偷偷出宮游玩時,她在玉器店買給他、做為慶賀他生辰的禮物。為此,她還特意編了條玉穗與它相配,只是沒想到事隔多年,他身上仍戴著這塊白玉。

她不是不知道當年的皇甫祁對自己有著怎樣的心思,可在她心中,他就像哥哥般的存在,真正讓她愛上並且甘願為對方付出生命的那個人,自始至終只有皇甫絕一人。

因此,在面對皇甫祁那雙充滿執著的眼神時,她能做的,只有逃避和否認。

「這世上心靈手巧的人多不勝數,誰曉得六王識得的故人與我的愛好竟這麼相像?日後若有機會,還望六王引薦。」

「可惜本王說的那位故人,已經在四年前去世了……」說話同時,他眉宇間滿是淡淡的悲傷。

顏若箏看在眼里,心底極為不忍。這幼時的玩伴曾經被她當成兄長般尊敬,經過這麼多年,也仍舊如此想念著自己,即便當年他發起逆皇案害自己家破人亡,可他謀反的動機,卻是她,這同樣令她心中有些慚愧。

然而若說這四年來,她對他沒有恨那是假的。但恨了又如何?發生的事已經無法挽回,這一切說到底,不就是為了一個「情」字?

這些年她常常在想,如果當年她能早些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或許就能阻止那場悲劇發生……

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她接過暖玉,將玉佩重新系到皇甫玉腰間。

一旁的皇甫祁見狀,驚覺她系玉佩的姿態和動作,竟與當年的納蘭貞貞幾乎是如出一轍。

在這麼一瞬間,他腦海突然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

也許,當年落入山崖慘死的那人其實並沒有死,只是用另一種形式,活在某個地方。

否則一向眼高于頂的皇甫絕,為何會對這麼一個相貌平凡的女人如此寵愛?

而為何她明明與自己素不相識,卻又能一口道出他最喜歡的戲目?就連編出來的玉穗,都與納蘭貞貞一樣?!

最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從她身上,他竟敏銳的嗅到了一股強烈的熟悉氣息?

***

皇宮的除夕夜不像尋常百姓家那般簡單,除了皇室子弟以及各宮身分高貴、家世背景雄厚的妃子必須出席外,四品以上的朝臣也要攜家帶眷進宮赴宴。

早在一個月前,宮里內外便有人開始打點過年的大小事宜,御膳房也因此加派了許多人手,等著在除夕夜的宮宴上大展身手,以博得皇上的贊賞。

朝臣們則忙著準備大禮,打算在除夕夜送給皇上及受寵的妃子們,以求得自己來年能有個好日子。

至于那些平日不受寵、或是連皇上也難得見上一面的妃子們,則拼命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期望在皇宴上能獲得皇上的青睞。

畢竟目前深受龍寵的顏貴妃和其它宮的妃子們一比,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段都遜色不少。她們想,皇上之所以寵愛顏貴妃,只是想換換口味,那麼從初春到年底這麼長的一段時間,皇上對那張毫無特色的臉,想必也該厭倦了。

可後宮眾嬪妃萬萬料想不到,除夕夜這天,一向孤高冷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皇上,居然堂而皇之的與顏貴妃一同出席皇宴,不但如此,還下令顏貴妃隨侍在君側。

自古以來,皇上身邊的位置,只有貴為一國之母的皇後才有資格落坐,而皇甫絕卻為顏貴妃破了國例,不僅群臣眼中透露著不贊同,後宮各嬪妃的目光更是嫉恨交加,只是無人敢開口說皇上的不是。

皇甫絕刻意忽視眾人,大大方方拉著顏若箏的手,坐在帝王的寶座上,毫無顧忌的讓身邊的女人與自己一同受百宮的大禮。

對于這樣的安排,顏若箏已在私下與他抗議了一番,可他卻淡淡的回道︰「就算這江山不是朕親手打下的,但這麼多年來,朕勵精圖志,辛辛苦苦守住老祖宗這片疆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群老臣如果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嘮嘮叨叨的,朕也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

听了這話,她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大白眼。

什麼叫雞毛蒜皮的小事?領著不是皇後的貴妃一同受文武百宮叩拜,這事早已犯了國法的大忌,如果朝中那些死守祖宗家法的臣子們拿這件事來叨念他,想必他也找不出理由來駁斥。

幸好在朝為官多年的朝臣們,都將官場之道學了個十成十,知道她這位顏貴妃如今正受龍寵,不會沒事找事的亂諫一通,省得到頭來吃虧倒霉還是自己。

于是皇宴上這個小插曲,很快便被眾人給刻意忽略了。

唯獨不久前被召進宮參加祭祖大典的皇甫祁,對這樣的場面百思不得其解。

以他對四皇兄的了解,就算在納蘭貞貞去世後,皇兄曾將大批女子納入後宮以報復她當年的背叛,但他一直相信皇兄仍深愛著她。如今,皇兄卻為一個無容無貌的女子做出有違祖例、有礙國法的行為,實在令他難以置信。

不管當年自己有多麼憎恨皇兄不擇手段的搶走納蘭貞貞,他都無法否認,在感情上,皇兄的付出並不比自己少,否則,就算破魂蠱的威力再可怕,皇兄也不會身陷險境,甚至差點命喪黃泉。

由此可見,這位顏貴妃的身分來頭不僅很耐人尋味,想必也有其獨特之處。

皇甫祁尚在思索著,就听不遠處傳來皇兄渾厚的嗓音。

「過完年,六弟長了一歲,也有二十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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