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听來殷切的話語,立刻令皇甫祁的神經陷入緊繃,他看向皇兄,果不其然,皇甫絕那張得天獨厚的俊臉上正充滿了算計笑著。
緊接著,在他還來不及反應時,皇甫絕就問了個令全場听了瞬間安靜的禁忌話題。
「朕的兒子都已經七歲了,為何皇弟還不娶妻生子呢?」
在朝為官多年的大臣幾乎都倒吸一口氣,他們知道當年六王發起逆皇案,與宰相納蘭康的女兒、一代絕世佳人納蘭貞貞被賜婚為太子妃有很大的關系。
雖然幫助六王的逆皇黨已經被連根鏟除,但對當年的事件,朝中大臣仍記得一清二楚。
逆皇案表面上是奪位的叛變,但眾人心知肚明奪位是假,奪情才是真。
所以皇上當著眾人的面問六王為何還不娶親時,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一齊望向六王,像看熱鬧般等他接下來的回答。
皇甫祁雖然心底極恨,面上卻故作淡然,他直視著自己的皇兄,露出一道倨傲的笑容,「臣弟之所以遲遲不娶,那是因為……」頓了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飄向坐在皇甫絕身邊的顏若箏,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堅定,「臣弟的心中,除了當年的那個人,再容不下其它女人。」
這話答得非常含糊,可長耳朵的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但皇甫絕臉色驟變,就連端著杯子準備喝茶的顏若箏,也險些失態的將口中的茶水噴出來。
而伺候皇上多年的柳順皺了皺眉,神情之中略顯緊張。
不遠處始終沒機會作聲的殷麗梅,則趁機暗暗觀察皇上的神情。
每人看似若無其事,心中卻都各有盤算,年夜飯就在表面融洽實則緊張的氣氛中,不知不覺的結束了。
第9章(1)
除夕的皇宴過後,皇宮雖然看似平靜,但私下卻暗潮洶涌,尤其皇甫祁始終對顏若箏的身分有懷疑。先不說她的言談舉止各方面都與當年的納蘭貞貞別無兩樣,單從皇甫絕那熾熱的目光中,他也可以感覺到,那女人身上絕對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記得納蘭貞貞的手腕上有塊月牙形的胎記,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不假,他于是企圖找機會看一眼顏若箏的手腕。
大年初一的早上,按祖例,皇室子弟都要去泰和宮向皇上請安拜年,皇甫祁雖然不被自己的兄長喜歡,但還是被列入了邀請的名單中。
趁此時機,他假意在倒茶的時候不小心將茶水灑在顏貴妃手上,及時捕捉到她手腕上的光景。雖然她腕間不見胎記,可同樣的位置卻印著一塊被燒傷的痕跡。
他不相信世間有這麼巧的事,不同的人在身上同樣的地方都留下印記,只不過一個是胎記,一個卻是燒傷。
這說明了什麼?
皇宮里人來人往,前來向皇上請安的皇室子弟和朝臣絡繹不絕,身為貴妃的顏若箏自然也忙里忙外的應付個不停。好不容易盼到了大年初三,皇上因邊關派來緊急密報需要處理而讓顏貴妃落單,皇甫祁便找了個有事請教貴妃娘娘的理由,與明顯躲著他的顏若箏會上一面。
比起皇甫絕三番兩次的故意試探,皇甫祁的性子更直接,內心急欲得知真相的他,一看到她便直截了當的道︰「我知道你就是納蘭貞貞。」
做了許多比較和揣測後,他幾乎可以肯定納蘭貞貞當年並沒有死在山崖下。
雖然他無法解釋、也不明白她的容貌和聲音為什麼會發生巨大的改變,但這世上有許多易容高手,或許她那張並不美麗的面容只是故意欺騙世人的手法。
顏若箏听了他突如其來的話,猛地全身一顫,她雙唇張了又闔,闔了又張,被他的直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她堅持住在鎖秋宮,不願遵照皇甫絕的意思搬離,但在他使盡手段、死纏爛打的威脅下,不得已還是住進了鳳夕宮。
雖然大多數的時間她都被皇甫絕揪到泰和宮的龍床上承受帝王雨露,但白日她依然按照宮里的規矩在鳳夕宮處理大小事情。
此時正值上午,鳳夕宮負責打掃的太監宮女都被皇甫祁打發了出去,大廳只剩他們兩人。驚怔片刻,她很快便恢復理智,面對他篤定的俊臉,她微微一笑,神色自若不疾不徐道︰「六王是不是胡涂了?據我所知,當年的太子妃納蘭貞貞,早已在幾年前逃命的途中去世了。」
皇甫祁顯然不打算接受她的否認,步步緊逼向她,「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否認自己就是納蘭貞貞的事實,但請你不要侮辱她在我心中存在的價值。」頓了下,他又開口,「貞貞雖然只是一介女流,可她身上卻有著連男人也不及的傲氣,就算當年她害皇甫絕身中破魂蠱命懸一線,但她絕不是會逃之夭夭的那種人。」話落,他認真打量她臉上的每個表情,彷佛想找出端倪。
顏若箏被他審視的目光盯了好一會兒後,鎮定地回應,「先不說我究竟是不是納蘭貞貞,就算我真的是,六王又想如何?」
不理會對方瞬間沉下的臉色,她也向前走去,兩人之間只剩一步之遙。
「六王別忘了,無論是從前的納蘭貞貞,還是今日的顏若箏,都注定是皇甫絕的妻子,與六王無關。所以就算你證明了什麼,對你又有什麼幫助呢?」
皇甫祁身子一僵,她這話無疑是對他最殘酷的打擊。
不管當初他為納蘭貞貞付出了怎樣的代價,都改變不了她根本不愛他的事實。
他恨父皇偏心,恨母妃無能,恨皇甫絕不顧手足親情,更恨老天爺的不公平,可卻無法恨他最在意的那個人。在這場愛情的戰爭中,她從來都沒有把他放在能夠競爭的位置上。
即使他自認為她付出所有,可在她眼中,那卻是罪過、是累贅,是令她今生痛苦的根源。
記得當年皇甫絕身中破魂蠱、納蘭貞貞事後得知自己就是這場逆皇案的主使者時,曾絕望的對他說︰「我將你當成這世上除了我爹之外最親的人,為何你卻用這樣的方式,硬生生毀掉屬于我的幸福?
「你口口聲聲說一切皆是為了我,可你卻用自己的雙手將我拖進萬劫不復的境地。皇甫祁,你不懂愛、不配愛,你只是用最幼稚可笑的方法,來發泄你心中的私憤而已!」
她當年的這番話,即使過了無數個日夜,他依舊如此清楚的銘記于心。就算每次想起時都會令他心生痛楚、憤恨難平,可對于她當年的指責和怨懟,他卻無言以對,無法反駁。
往事歷歷在目,如魔咒般揮之不去,站在這個被他懷疑是納蘭貞貞的女人面前,當年令他痛徹心扉的回憶再次涌上腦海,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卑微的小丑,用盡方法想證明什麼,可到最後,卻只看到自己有多麼愚蠢可笑。
是啊,就算他證明事實如他所料,又能改變什麼?
無論是納蘭貞貞還是顏若箏,都是皇甫絕名媒正娶的妻子,從開始到現在,他只是個配角的事實,不會因任何可能而改變……
突然,他自嘲的笑了笑,彷佛在笑老天的愚弄,也像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當皇甫祁踉蹌的走出鳳夕宮後,顏若箏偽裝出來的冷漠終于因為看到那抹蕭索的身影而被擊得支離破碎。
曾幾何時,他是她生命中的陽光,如兄長般的疼愛與呵護,在她年幼的記憶里帶給她溫暖和幸福。
如果沒有當年那場逆皇案,他將會被她視為這世上僅剩最親的親人。這種依賴即使與愛情無關,但在她心中同樣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