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郡主(上) 第1頁

第一章  大喜之日出大事(1)

黑漆漆毫無半點星光的春夜,沒有蟲鳴鳥叫,只有河水聲淙淙。

細如牛毛的雨不斷落下,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掙扎著從河中伸出水面,試著構住河岸邊的石頭,但一次、兩次,因石頭濕滑,小手構不住,無力地落回河里。

眼看小手要再一次抓空時,斜刺里沖過來一個青年,伸出一只手握住這只跟死人一樣冰冷的小手,將那人撈了起來。

他的手骨節分明,溫暖如冬夜的暖爐。

河中的少女超乎尋常地沉重,青年稍嫌縴細的胳臂拉不起她,只好丟了手中的獵物,運用雙手,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才把她從水勢湍急的河流里拉上岸邊。

直到少女上了河岸,那青年才看清楚,原來她穿著厚重的大氅,衣服吸了水,難怪他怎麼也拉不動,她自己也爬不上來。

她整個人攤在那濕答答的大衣里,虛弱得像個孩子。

青年小心翼翼地撥開她幾乎覆蓋整張臉的發絲,伸出粗糙的手指去感覺她的鼻息。

居然沒氣了!怎麼會沒氣?是死了嗎?

他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下一瞬,少女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口鼻嗆出不少水。

她渾渾噩噩地抬起手臂,也不知要做什麼,還沒能看清楚周遭的環境,就見一張青年的臉孔湊了過來。

這……是哪?她只看了那麼一眼,暈乎乎的腦袋還來不及思考,就眼一黑,又厥了過去。

青年試了試她的鼻息,「原來是活的。」

想了半晌,他隨手拔起幾根長草搓成繩子,將方才扔在地上的獵物撿起來串成一串,系在腰帶上,接著回過頭來,想把少女扛起來,帶回家去,可一拉之下,他犯難了,因為他連抱都抱不動她。

那泡水的大氅十分笨重,他想也沒想便動手去月兌,三兩下剝了個干淨,哪里知道由于少女全身濕透,大氅里面的衣服全貼身地黏在她身上,她曲線曼妙的身材和部分的肌膚這下全教他給看光了。

他只覺得有兩股熱熱的水流要從鼻孔里竄出來,猛然轉過頭,昂了昂頭,背對少女三兩下把手中的大氅給擰了個半干,接著閉眼再轉回頭,用大氅將少女蒙頭蓋臉地包裹起來,卷成麻花,感覺妥當,這才睜開眼。

不敢多想,他把她當成米袋抓起來,往肩頭上甩。

棒著大氅的布料,他頓時心安許多,往前邁進,分開草叢和灌木,循著原路回家去。

他肩上的少女幾度醒來又昏過去,整個人嚴重的頭暈眼花、犯惡心,全身止不住地發冷,冷得牙齒咯咯打顫,渾身都疼,難受得想罵人。

她喃喃念著什麼,青年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她自以為很大的聲音,其實比蚊蟲叫聲還要小。

被充作米袋的舒婆娑再也憋不住,開始作嘔,吐出來的是青黃色的膽汁。

她隱約想起自己好幾天沒沾米粒湯汁,月復中空空如也,哪來東西可以吐?

青年感覺到一股濕意沿著他的腰往下流,慢半拍地把她放下來。

無比狼狽的少女像條蟲般癱在地上,虛弱至極的她被青年一番折騰過後,頭暈得不行,眼前一陣陣發黑,骨頭跟散架了沒兩樣,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額頭有一股暖流悄悄地流了下來。

他駭然地道︰「妳怎麼流血了?方才分明沒有。」雖然天色很黑,可青年的眼楮很利,又靠得近,因此看得一清二楚。

舒婆娑猜想那可能是在河中踫到礁石所撞傷的傷口,因為冰冷的水流使得血管收縮,暫時止了血,而經過了一段時間後便失了效用,又開始鮮血直流。

她很想就此暈死過去,可余光見青年又要重施故技把她扛起來,她連忙掙扎著搖手,「別了……你還想……讓……我再吐你一身?」她不知其實自己只有指頭晃了下。

是這人救了她嗎?他真呆,除了把她當米袋扛,沒別的法子了?

「哪能呢,妳把我的衣服弄髒了,我妹妹又要洗衣服。」什麼事都沒有他的衣服要緊,但是不把人扛在肩上,怎麼把人帶回家?

她的腦子雖然還是一團亂麻,卻想出了辦法,「不如背著我吧,這樣我舒坦。」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哪邊涼快哪邊去吧,小命能撿回來才重要。

他倒是很听話,兩腿打開,蹲了下來。

舒婆娑構著他的衣服,艱難地爬上他的背。她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連手指頭也使不出一分力氣,有得依靠後輕松許多,不過趴在這也沒舒坦到哪去,因為他的背稱不上多結實,反而硌人。

幸好一路上都沒有再出現問題,沒多久,青年就來到一間小破屋。

他撞開灌木扎成的籬笆大門,踹開木板中間裂了一條大縫的門,進了一間烏漆抹黑的屋子。

「欸,哥,你回來了?」一個年紀大概八、九歲的孩子從搖搖欲墜的方桌上抬起頭,露出略帶惺忪的眼。

桌上的大破碗蓋著小破碗,顯然是給她哥留的飯,左等右等沒等到人,結果自己等到睡著了。

「嗯,妹妹,趕快把爹留下來的藥都拿出來,煤油燈也點上。」

那女童個子小,頭發稀疏,發色枯黃,因為瘦得離譜,一雙眼顯得特別大,身上穿著和青年一樣處處補丁的麻布衣,腳趾都露出來見人。

這小泵娘叫榮蕙,她只遲疑了一下,很快就把藥拿來,平常舍不得用的煤油燈也點上了。

這時,青年榮戎已經把舒婆娑放在他爹娘以前居住、如今空置的房間里了。

藥灌進去了,方才再度暈過去、渾身濕透的舒婆娑卻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哥,我看這樣不行,這位姊姊的濕衣服得換下來,爹那些藥丸放的年頭久了,看起來不是很管用,你還是把游大叔請來瞧瞧吧。」榮蕙看著小,其實真實的年紀已經十一歲,說起話來有條有理,像個小大人似的。

那游大叔是村子里的草藥師,村人有個頭痛腦熱,多會去他那里拿副草藥回來煎著吃,癥狀輕微的吃上一副就見效,嚴重些的多吃幾副,而他真的看不了的,便會讓人趕緊往縣城送。

村人一來怕花錢,二來他還真有幾分本事,所以村人多把他當成救命活菩薩。

榮戎看著腰際上的斑鳩和灰兔,「家里還有多少錢,都給我吧。」

榮蕙跑進隔壁的耳房,回來時,手里攥著幾枚銅錢,「就這些了。」

他沒說什麼,把銅板塞進腰帶里,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她也沒閑著,月兌了鞋爬上炕,從一個簡陋的竹箱籠里翻出一套灰溜溜卻洗刷得很干淨的粗布麻衣,然後跳下來把門給關了,這才開始替舒婆娑換起衣服。

上京,東王府。

因為世子東伏羲一場來勢洶洶的大病,沉寂多日的東王府這一日掛起了紅通通的大燈籠,回廊、門窗到處可見精致的剪紙喜字,擺明了是朝著能有多喜氣就多喜氣的方式操辦,當中的慎重和盛大就算是在京中也不多見。

這般隆重,有明暗兩層意思,一層嘛,東伏羲本就很得皇帝疼寵、太後溺愛,比宮中的皇子更加尊貴。如今他這一病,就算是討要天上的星星,只怕太後和皇帝也會去找來。

最終他沒要星星、沒要月亮,而是張口想要娶寧馨長公主的女兒延安郡主為正妻。

這有什麼難的?一道聖旨便成就了今日的喜事。

另一層嘛是沖喜,希望借著這樁婚事沖掉不好的運氣,讓東伏羲的病體趕快痊愈。

東伏羲和延安郡主從小玩到大,一听說寧馨長公主答允把延安郡主嫁給他,病得糊里胡涂的人竟然一日好過一日,大婚這天可以說已經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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