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原也是重兵驻守之地,虽说一样是面对北戎前沿,但这些年来,因为这一带领主比较弱小,全要看俄罗斯脸色度日,而俄罗斯一带又无野心南犯,倒是比陕西前沿要宽松得多。再说,宣德又有全长城防护,因此按理来说,沦陷可能要比别处都小。这几年天威炮运过去以后,是可称为天下坚城,因此前一阵子,兵力多数都集中往何家山一带去了。此时忽然告急,不免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从宣德往京城过来,一路都是坦途,现当务之急也不是弄明白究竟宣德出什么事了,而是要把京城守好才是要紧。
如今天下太平日久,京营将士不如边军精锐,几乎已成定局,仓促间想要安排阻击都难,官员们对京营也没有太多信心,良国公当时率领班师队伍后来都去宣德守卫,如今毫无音信,看来是凶多吉少。一时间,京内防备竟大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京中凡达官贵人都是人人自危。朝中众臣到了此刻也顾不得互相攻讦了,忙四处搜罗兵源,派出探子打探情报,往京城送信。
毕竟是大秦地盘,阻挡无法做到,搜罗情报那还是有,到这时候就看出官府力量强大了。香雾部乍然遇到此事,几乎完全瘫痪,而燕云卫尚且能源源不绝地运来情报,一干人全都只能参照这些消息去理解情势。
其实说来也是简单,北戎原本就擅长马战,来去如风。宣德自恃长城坚固,许多防务都比较粗疏,压根没想到这一次攻打宣德,乃是以原罗春大哈屯为首诸旧部,而且,他们还不知从何处弄来了许多火炮。
说到北戎,福寿公主立刻就被找来了,她跟随大哈屯身边讨生活也不是一两年事,对她情况极为熟悉。据介绍,大哈屯乃是突厥王族,但自小罗刹国长大,会说许多国语言,亦是个厉害人物。可以说人脉极广,这一次这些火炮,还真不好说是从哪里搞来。
但不论是从哪里搞来,这火炮亦是足以轰破宣德城门。——此时宣德消息也被迂回地送出来了,还真就是懈怠惯了,被火炮轰开城门以后,主将再要点兵迎战,已经失去先机。被北戎城内烧杀抢掠足足三天,此时宣德,活人已经所剩无几了。主将裘德亦是畏罪自,压根都不敢面对后果了。
唯一可喜是,守将卫麟山临危不乱,收拢了大部分残兵,现也正星夜往京师赶来,这多少还是给京城防务增添了一点希望。——说来好笑,此等紧张气氛里,牛贤妃和五皇子地位似乎高了一些,有人还提议立五皇子为太子,原本没派五皇子身后,似乎也迅速地集结起了一股势力。
香山僻处城外,此时肯定不便继续居住,蕙娘等人亦是全搬进了京城内。除了杨善桐带着儿女去天津寻桂含沁小聚,此时还未回来以外,蕙娘熟人基本上都是群聚城内,就连权叔墨都奉命领兵北上:也是因为有了火炮,北戎被拖慢了速度,不然,哪还有机会这样去聚集人手?只怕是早都打到京城下头了。
此事发生得极为突然,事前几乎没有一点预兆,蕙娘也是有几分惊疑不定,甚至疑到了鸾台会头上——火器生意,一直都是有极为丰厚利润。但实来说,鸾台会技术也就是根植大秦技术里,天威炮图纸,权世赟得了以后还没有卖呢。眼看现夺位望,他应该也是做不出这种资敌蠢事。
倒是过了数日以后,同和堂传回消息,似乎是给了她一点启发:大军过境时候,同和堂伙计透过门缝看见,北戎队伍里,竟有几个洋人,全站火炮车边上了……
洋人,北戎,这立马就能让人联想到英吉利。蕙娘遂将消息上报给燕云卫,又将送来信件上缴。此时方从燕云卫得知,原来他们也是早收到这个消息了,不过不愿声张而已。
“这英吉利还真是和咱们干上了。”蕙娘和杨七娘谈起此事时,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千里迢迢运这些火炮,也不嫌折腾!”
“以一国之力,支援几门火炮,几个炮兵又算什么。”杨七娘叹道,“英吉利吕宋和鸦片贸易上都受到大秦钳制,又有蒸汽船为海运之便,蠢蠢欲动再自然不过了,我只是想……宣德城门应该也算是极坚固了,是什么火炮,能把它冲开。”
蕙娘不比杨七娘,对技术有很大兴趣,她主要还是对昔年行动有淡淡悔意,“虽说裘德有怠慢之罪,但当年牛德宝时候,宣德也是战功累累,自从牛家去了,宣德一带便是萎靡不振……唉,怪道都说这贵戚弄权,乃是不祥之兆。”
杨七娘瞥了她一眼,摇头道,“宣德前些年萎靡不振没有战功,是因为和他们接壤北戎胡特部势力衰弱下来,光顾着族中内战了。他们不来犯边,宣德有何战功可言?要我说,裘德起码还算是个能人了,就是他手上又将长城修葺了一遍,北戎都打不进来了,能和牛家一样刷功劳吗?”
她丈夫是元帅,军事上耳濡目染都比蕙娘行些,蕙娘听说也是服气,杨七娘又道,“再说,就是牛德宝比裘德能干一千倍,面对这种城门都能打穿火炮也是难有用武之地。天威炮倒是可以打穿,但沉重得根本无法应用陆战上。这一次,估计英国人又给他们提供式火炮了。”
她面上飘起了一丝阴霾,“如此以来,吕宋战局,说不定又会发生变化……”
这种技术上革,对于军事战术影响,又是立竿见影,又是深远无比。英国人原本便是船坚,若是炮又利了,只怕大秦非得放弃吕宋不可。否则战争旷日持久地拖下去,现又禁海了,财源枯竭那就一定要增发杂税搜刮民财。这都是对国家不祥征兆,蕙娘和杨七娘两人谈起,均是忧心忡忡。蕙娘道,“才禁海几年,我们就和瞎子、聋子一样了,我记得洋人火炮无论如何也没有这样猛,什么时候出式火炮,我居然连一点都不知道。”
而她已算是大秦海外消息多、灵通人之一了,杨七娘道,“其实技术上革还不是要紧事,要紧是这种无知带来迷茫和恐惧,那才是致命……”
她自失地一笑,又说,“但技术上革也已经非常要紧了——你瞧我们,从宣德又说到技术上去了,其实此次这事,还不知该怎么度过呢。”
确实,天下大事,能为她们主导其实并不多。其实就是手握重兵重量级人物,如许凤佳、桂含沁,现对这事也是毫无办法。海军不擅陆战,而且天津港口亦是重地需要防护,许凤佳远吕宋也被牵绊住了脚步。大秦虽大,但京城一地却并不如何强大,现这一闹,倒让局面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卫麟山立功崛起,五皇子声势大旺,甚至是皇上身体,良国公、桂含春等人性命,都有可能因为这一战而发生转折。对于暗地里持有秘密计划三家来说,这样变化可好可坏,总之是极大变数了。
“只好见机行事,量让局势为我所用了。”蕙娘也有一丝无奈,“若是城破,我等能否保住性命还不好说呢,恐怕到那时,能做海上浪人已是很不错结局了。”
当然,持有秘密计划并不只是蕙娘等三家而已,鸾台会对此事也是保持了极大关注,京城和东北之间通信还未被阻断,权世赟是保持一天一封信频率来询问进展。还欲排遣一队死士,随过来护卫京师崔家军一道保护权家诸人。这倒是为蕙娘回绝了,她现不需要就是让权世赟良国公府内再安插一些身手高强死士。反正这些年来,良国公府也有蓄养护院,这起码是忠于她公公,还可以稍微放心使用。
北戎走得虽慢,但一路烧杀抢掠步伐却未停止,许多住民均被往京城方向驱赶,一时间权仲白又忙着组织良医前往义诊,并辅助其没有城墙北城外安定下来,发放粮米等等,因海运未曾断绝,而朝廷粮备甚是充足,城内衡量局势,自信还是可以坚守到援军到来。甚至如果安排巧妙话,也许还能将敌人包个饺子。因此城内气氛虽然有几分紧张,但却终于还未失控大乱。倒是朝廷官员颇有些人人自危意思,这一阵有人想发战争财,全被燕云卫揪出来入狱了,就连照例经手克扣粮饷,现都不能扣了,不然,燕云卫拿人以后,手底下可是从不留情。
这样谨慎乐观气氛中,良国公因近日曾有军功,虽然只是傍边沾光,但也如蕙娘等人预料中一样接到了任命,负责护卫京畿,和权叔墨倒是做了一对父子兵。京营经过整顿,也很有几分看头,沿路阻击骚扰了北戎几次,虽然没留多少人头,但也足以壮壮城内诸人胆气了。
此时平国公、良国公等诸国公都被动员起来城周布防,一切以战争为主,蕙娘倒是突然闲了下来:她再自负也不会觉得自己能插手战事。而此时一切以京师保卫战为主,她平日再能干也好,现能做就是量看顾好后方,让家里亲戚安心前线鏖战,并顺便期盼一下权仲白平安归来——此人连西北前线都要去做军医,此时怎能忍住不去前线救死扶伤?
京师乃是首善之地,城墙修葺一直都没有被搁下来过,就是大兵犯境都还有得好打,何况北戎人数不多,乃是得了武器,凭血勇进关泄愤,一路烧杀抢掠到了这里,虽然不缺粮草,但士兵也是有点没锐气了,眼看还有半日就到京城时,反而停兵休整,兼且还令人打造武器等等,看来大哈屯还真是想要杀进京城来。
众人均觉吃惊,要知道前明虽然也出过这事,但当时好说京城也是群龙无首,颇有乱象。现情况和当时自不可同日而语,北戎如此一意孤行,真有以卵击石嫌疑。起码等到援军一到,现一点优势,势必要付诸东流了。
不论如何,该打那还是要打,天威炮已被拉到城头,九城城门都有大将驻守,就等着给北戎迎头痛击了。城内也是戒严宵禁煞是整肃,当天下午,城外传来了隆隆炮声,看来是开始交战了。
然而,这炮声响过以后,许久都没了动静。蕙娘坐家中等待,倒等得好奇起来,连权夫人等人,都道,“怎么才打过几炮就没声音了,起码连喊杀声要有吧?”
只是街上戒严,她们也不好使人出去打探消息,一直等到晚上,权仲白忽然送信回来,让蕙娘去城门处和他相见。
蕙娘心中不禁浮现忧虑,她迅速扮成男装,一径去到朝阳门外时,权仲白也没进军营,让人直接把她引到左近城墙上方,一见面便低声道,“情况不大好,你回去,把孩子们都安排送到天津去!”l*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