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來不及想出究竟該如何不失禮不唐突不輕薄地安慰她,忽地一個柔軟輕暖的身子已投入了他懷里,將他摟得死緊死緊!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身體一僵,腦中一片空白,雙頰快一步地涌現酡紅羞意,雙手更是遠遠沖在道德理智前頭,微微顫抖地將懷里小女子擁得更緊。
女媧煉與五色石,四柱九天盡原復……
這一刻,彷佛他命中遺失的某一處,也終于被合契圓滿地補上了。
原來,這就是心動,愛戀上了一個人的滋味……
「豆娘,我,真喜歡,你。」
越近盛夏,每日晨起佘溫就覺得好似有什麼在腦中隱隱震動著,急欲振翅破網而出,可每每坐起來左思右想好半天,仍是一頭霧水。
「莫不是老了吧?」他撓了撓頭,打趣一笑。
從容閑適地下了床,穿了鞋,他就著昨晚提前打好的一盆水梳洗完畢,一頭烏黑長發綰于腦後束以木簪,撫平青衣上的皺折,便信步走出了房門。
正要挽袖到灶下做早飯,才到門口,忽地听見里頭傳來了一陣陌生的爽朗男子笑聲。
他心下一震,眼里浮現一絲警戒,一個大步疾跨了進去。「是何人?」
「咦?阿溫,你起來啦。」笑吟吟的項豆娘對著他招了招手,不忘拉拉身畔的黝黑健壯男子。「快,來見過我表哥。」
「你……表哥?」他微僵。
「是呀,勇表哥是我表姨母的兒子,小時候我和娘常去他家玩,只是這些年大家住得遠,就極少再踫面了,沒料想今早勇表哥竟出現在門口喊人,我還以為是歹人,險險賞了他一鋤頭呢!」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望向滿面笑容顯然不以為忤的何勇,「表哥,你別見怪啊,回去也別跟表姨母告狀哦!」
「傻豆豆,表哥是那種人嗎?」何勇咧嘴笑得極歡,蒲扇般大手疼愛地揉了揉她的頭。
第4章(2)
豆豆?
還有他的手又是在干什麼?
佘溫眼角一抽,臉色微沉了下來,上前不著痕跡地介入他和項豆娘之間,聲音仍是溫和,卻隱不住底下的緊繃︰「表哥,你好,遠來也累了吧,不如請外頭歇個腿兒,我和豆娘很快做好早飯,備妥了再請你和老爺子一道用。」
「敢問你是誰?」何勇打量著不知哪冒出的「阿溫」,唇紅齒白秀秀氣氣的,唯一勝得過自己的只有身高,可這身板恐怕還不夠自己一根小指頭推的吧?
「他是——」項豆娘在佘溫身後努力探出頭來,正要解釋。
「好教表哥知曉,我姓佘,單名一個溫字,是豆娘的未婚夫君。」他俊秀眉眼笑得十分親切宜人,眸光深處卻隱含一抹銳利。「我們很快就要拜堂完婚了,屆時還請表哥和表姨母務必前來賞光喝一杯喜酒,為我倆祝賀。」
何勇臉色瞬間拉了下來,黑沉沉地瞪著他,「佘兄弟莫開玩笑了,我家同豆豆如此親近,她幾時訂親我怎會不知?」
「其實事情是——」她臉一紅,張口欲言。
「時聞人言道遠親不如近鄰,表哥住得遠,未能第一時間得知我同豆娘訂下鴛盟之事,自然不稀奇。」佘溫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昂首對朝自己橫眉豎目的何勇淡然一笑。「若表哥今日未來,日後我和豆娘也會親至貴府送上喜帖的。」
「你——你——」何勇險些氣炸膛了,粗粗黑眉皺得死緊,猛然望向項豆娘,「豆豆,是這人死皮賴臉糾纏你的吧?你別怕,跟表哥說,表哥對付這種只會踐文又自以為是的小白臉最有經驗了!」
「表哥,他不是——」項豆娘還來不及澄清,就又被佘溫頎長身形護住了,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表哥此言差矣。豆娘上有高堂,她的婚事自有老爺子為我二人作主,表哥如斯這般擔憂,本就多余了。」他談吐溫文,卻寸步不讓。
「你!」何勇被他繞得頭暈,不禁漲紅了臉,急吼吼地道︰「我才不信表姨父會看上你這個盡會耍嘴皮的白面書生!」
此話一出,全場靜默。
終于成功擠探出頭來的項豆娘,先是和恰恰垂眸望來的佘溫交換了個默契十足的眼神,心里有些啼笑皆非,隨即再難掩飾同情之色地暗暗瞄了何勇一眼。
表哥,您還真是說什麼中什麼。
「豆豆,你這是什麼眼神?,」何勇滿臉錯愕不解,「表哥沒說錯呀,有哪個當爹的舍得把女兒嫁給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軟腳雞?」
「咳!」被指作「文弱軟腳雞」的俊秀男人重重咳了聲,神情盡是懊惱不悅。
「言語辱人並非好漢,請表哥慎言。」
「你嗡嗡嗡繞口繞舌的念經不煩嗎?」何勇終于大爆發了。「是個男人就一口唾沬一個釘,別像個女人不干不脆的……」
「女人又怎麼了?」項豆娘不高興了,挑眉陰惻惻地瞪著他。
「是呀,女人又怎麼了?」佘溫立刻和未來愛妻站同一陣線,理直氣壯地對何勇「落井下石」。「表哥這是瞧不起女子嗎?」
「喂!有你這麼補踹一腳的嗎?」她不禁噗哧笑罵一聲。「表哥怎麼說都是我們兄長,你也別這樣揪著錯處就不放。」
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滿肚醋意狂冒的佘溫,在這短短數句間自是听出了她笑罵語氣里的親疏,霎時郁結盡吐,不由眉開眼笑,「是,是我錯了,表哥乃尊長,我確實不該對長輩無禮冒犯的,以後不會了,豆娘別生我氣。」
「呆子。」她愛嬌地白了他一眼。
何勇卻是看得一顆心直直落,抖著聲道︰「豆豆,難道,你跟他,你們,真的,你們倆?」
「勇表哥,你和表姨母自小就疼我,知道我終身有靠,想必也很為我歡喜吧?」她笑咪咪地道。
「可是……你跟他……這呆子……」何勇激動得指著佘溫的鼻子,不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弱不禁風的白面書生哪里「有得靠」了。
「勇表哥,阿溫很好,你別呆子呆子的喊他。」她哼了聲,有些不快了。「別總瞧他不順眼,阿溫又沒得罪你。」
何勇幾乎想噴血三升,暈死過去。
他可愛的小表妹豆豆,小時候總愛跟在他後頭跑,最最崇拜他會上樹掏鳥窩、下水模魚貝的小豆豆,現在竟然為了個臭男人——還是臉皮漂亮得比姑娘家還可恥的小白臉、酸書生,對他吹鼻子瞪眼楮的?
「你!你這家伙跟老子出來!」何勇火大了,豁出去地用蠻力把佘溫硬生生給架了出去。
「勇表哥——」項豆娘一跺腳,急了。
「豆娘不要緊,我不會有事兒的。」佘溫被拖走前還不忘柔聲安撫,卻又被何勇猛勒脖子,只得隨之踉蹌而去。
「勇表哥,你敢踫掉他一根寒毛,我就跟你沒完!」
何勇頸後一涼,不由自主打了個大大冷顫。
何勇拖著佘溫往魚塘方向,渾身怒氣沖沖,卻也沒因此便失控地一腳把他踢進池子里「滅口」。
「說,是怎麼拐我家豆豆的!」何勇終于松手,叉腰凶巴巴得活像頭被激怒的熊。
照理說,清瘦文弱的佘溫應該覺得一身骨頭都快被這雄壯粗勇的漢子箍得快散架的,可事實上他卻上上下下完好無缺,連剛剛被勒的脖子都不覺有什麼異樣。
「表哥……」他清了清喉嚨,欠身作禮,正要開口。
「打住!」何勇臉黑如鍋底,凶巴巴地道︰「我們是情敵!情敵!你別同我攀親帶戚,豆豆表妹以後是要嫁給我的!」
佘溫眸底冰冷厲光一閃,何勇沒來由地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