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妻(上) 第2頁

可是這真的是夢嗎?如果是夢,她怎能感受到弟弟身上傳來的溫度,感受到身體因畏寒而起的冷顫,感受到弟弟背著她行走的每一步震動,以及來自于四面八方或關心、或好奇、或看熱鬧的問話和目光?

她伏在弟弟背上發呆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向緊跟在他們身側的弟媳,嘗試著開口出聲道︰「阿蕊?」

她听見了自己的聲音,而她的弟媳朱蕊也听見了,朱蕊立即上前一步來到她身邊,柔聲的安撫著她道——

「大姊,怎麼了,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你再忍一忍,一會兒就到家了。」

衛珠玉怔然的看著她,听著她說的話,然後在心里問自己,她真的是在夢中嗎?

記憶中,當年她被救醒之後心若死灰,連續好幾天連一句話也沒開口說,又怎會像現在這樣開口與弟媳對話?所以這一切真的是夢?

想了想,她忍不住再次開口試了一回。她問道︰「阿蕊,你還沒出月子怎麼跑出來了?孩子呢?」

她記得當初便是因為自己想不開而拖累到還在坐月子的弟媳為了照顧她而傷了身子,致使之後幾年連續小產,直到成親第十年才千辛萬苦的替弟弟生下第二個孩子,此後更是再無所出。

「大姊放心,我將孩子托給了大雜院里的梁大娘幫忙看著,沒事。」朱蕊柔聲答道。

「孩子重要,你的身子也一樣重要,別不當回事。回去之後好好給我躺著休養,沒坐完三十天的月子別想出門。」她蹙眉道。

「是,大姊。」朱蕊怯怯的朝她點頭微笑,眼里有著明顯的感激。

「大姊,你別只是會說阿蕊,回家之後你也要好好躺著休息,身子沒康復前不許出門做生意,這回不管姊說什麼都必須听我的。」衛有財冷不防的開口道。

「好。」衛珠玉啞聲答道,覺得鼻頭有點酸,眼眶淚意涌現。

她伸手抹了下眼楮,感覺到指尖傳來一片溫熱的濕意,那是她剛剛流下的眼淚。

所以眼前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場夢呢?她都要死了,怎麼會作夢呢?

她有些恍神,有些怔然的轉頭看著四周的景致,听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感受著弟弟背著她走路的震動,覺得所听所感受真的都好真實,真的一點都不像是一場夢。

她說話,她流淚,她感覺自己的心在跳動著。

頭頂上有太陽,四周有風動,一陣風吹來,讓渾身濕漉漉的她都忍不住的打起了冷顫。

突然間,她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問自己會不會過去她所經歷過的那一世才是一場夢,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的,她只是終于從惡夢中清醒過來?

她的心髒驀地跳得飛快,這不可思議的想法讓她覺得震驚,卻又充滿了期盼和希冀。雖說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不知道,她就是覺得自己此刻真的不似處于夢中,而是在現實之中。

如果,她是說如果,眼前這一切真的不是夢境是現實的話,那麼過去她所經歷過的那一世人,是不是反倒是一場夢呢?還是說時間當真能倒轉重來,人真的能回到過去,重新再活一次?

思緒太過天馬行空,混亂得讓衛珠玉頭昏腦脹,她有些難受的閉上眼楮,在弟弟衛有財一步又一步的步伐中逐漸昏睡過去,連何時到家、被安置在床上躺平都不知不覺。

第一章  一場夢(2)

當她再度清醒時已經天黑,房間里點著燭火,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食物香氣,勾得她口中生津,饑腸轆轆。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舉目四望,眼前的一切景象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是她出嫁之前所居住的閨房,陌生是因為它早已隨她的出嫁消失了近二十年。

可是明明都已經快被她遺忘,消失了快二十年的景象此刻竟又出現在她眼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眼前的一切是夢,還是她所經歷的那不堪回首的二十年才是夢?

衛珠玉低下頭,看著自己有些粗糙但明顯散發著年輕肌膚光澤的雙手,忍不住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臉頰充滿了彈性,不再如夢中那一世那般,松垮又布滿了撫不平的皺紋。

她再度將雙手拿到眼前看著,正面反面,從手指、手背到手臂,還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直到感到疼痛,看見肌膚被捏紅了,這才激動的告訴自己——

沒錯,眼前這一切是真實的,是現實!記憶中那憋屈又自卑的人生才是夢,只是一場惡夢而已!

是的,沒錯,她是絕對不會像夢中的那個她一樣愚蠢、自卑又懦弱的蹉跎時間,葬送自己的一輩子,即便她注定逃不開要嫁入安慶侯府的命運,她也會活出屬于自己不後悔的人生。

房門輕輕被人推開一條縫隙,發出了「咿呀」的聲響。

衛有財從門外探頭查看,見到她已經清醒,立即揚起笑容推門而入。

「姊,你醒了。我熬了粥,你先吃點粥,一會兒再喝藥。」

衛珠玉看著年輕的弟弟,眼眶有些發熱的點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酉時三刻了。」

「我竟然昏睡了這麼久嗎?」她喃喃自語,因為她記得自己突然想不開,著魔似的投水自盡是在巳時,那時河邊洗衣的人大多散去,只剩三三兩兩晚來的人,她也算其一。

「大姊的身子受了涼,先前發熱燒了好一會兒才會昏睡半天。李大夫來看過,說沒事,要我們別擔心,你只要好好歇息個幾天就能痊愈。所以接下來這幾天,大姊一定要乖乖地待在家里休息,哪兒也別想去。」

「鋪子里——」

「鋪子里有我在,姊就別再擔心這些事了,我能處理好的。」衛有財迅速地打斷她道。

衛珠玉怔愣了一下,喃喃自語般的答道︰「也是,等我出嫁了,店里的一切還是要交給你來打理,侯府的人是絕對不會允許我再拋頭露面的。」她的語氣有些失落,畢竟這間粥鋪不僅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興趣所在。

看著姊姊臉上失落的神情,衛有財忍不住沖動的開口道︰「大姊,咱們跟侯府退親吧,就算他們是咱們衛家得罪不起的貴人,也不能犧牲姊姊的幸福與一生來護我周全,咱們姊弟能相依為命就能同生共死,弟弟不怕死。」

「別說胡話,你才剛當上爹,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什麼死不死的?」衛珠玉輕斥弟弟。

「大姊,我是認真的。」衛有財一臉嚴肅的神情。

「我知道,可是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阿蕊和孩子想一想。」她對他說,一頓後又改用輕松的語氣接著道︰「況且以姊姊這種平民百姓的身分,能讓安慶侯府相中聘為妻而不是納為妾,已是咱們衛家祖上積德,是姊姊求之不得的福分了。」

「可是姊姊並不想要這樣的福分。」衛有財皺緊眉頭。

衛珠玉搖了搖頭,道︰「是人都會想要擁有榮華富貴,姊姊也是個人。」

「大姊你別騙我了,如果真這樣,你今日又怎會做出投河這樣的傻事?」衛有財目不轉楮的凝視著她直言道。

姊姊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外柔內剛,堅強不屈,百折不撓,似乎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將她擊倒,可是今日之事真的把他嚇壞了,他作夢都想不到姊姊會做出自盡這樣的傻事。

由此可見,姊姊對嫁入安慶侯府這門親事有多麼的抗拒,抗拒到寧死不屈,一點也不像她表面上逆來順受的平靜。

他既然都已經知道姊姊的真心了,就不能再視若無睹的讓姊姊犧牲自己來保護他這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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