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听說大舅父來了,他在哪里?女兒要向大舅父請安呢。」周玉馨穿的是新衣,頭上簪著雙蝶珍珠花白玉簪,耳上戴的是赤金瓖貓眼石耳墜,一身喜氣的面露歡喜笑靨。
「馨兒,娘不是囑咐你多在屋里繡花,把針爾女紅的手藝學好了,日後到了婆家才不會遭人嫌棄嗎?」女兒這說風是雨的性子是跟誰學的,讓她愁白了發為女兒將來婚事憂心不已。
「膩了,老是繡花有什麼意思,你瞧我十根指頭都戳紅了,娘就饒了我吧!讓我過幾日舒心的日子,把我嫁近點你就不用愁了。」她語帶暗示。
崔氏沒好氣地往女兒眉心一戳。「就你沒出息,誰不巴望嫁個大富大貴的人家,偏你還嫌煩。」
「娘,別盡彼數落女兒,大舅父人呢?東岳表哥有沒有來,我這一身衣服想讓表哥瞧瞧,包準他看花眼。」周玉馨得意的原地轉圈,飛起的裙擺綴了幾十顆粉色珍珠。
孟清華送了她一匣子粉色珍珠,她全命人鑽了孔,一顆一顆縫在裙子上,裙一搖擺便熠熠發亮。
看出女兒心思的崔氏面色微凝,並不作聲。「娘給你看了一門親事,是南柳張家,再過個幾天就有媒人上門提親,你趕緊繡嫁妝,最遲明年開春就要過門了。」
「什麼,南柳張家?!」那是什麼人家,听都沒听過,南柳距離嘉安城有十天路程,她想回門一趟都得折騰大半個月。
周玉馨的表情不情不願,還有一絲委屈,內心有怨氣,覺得娘親不疼她,隨隨便便就想打發她嫁人。那張家是哪根蔥呀!配得起她這人比花嬌美的周府四小姐嗎?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東岳表哥才是良配,她和東岳表哥從小一起玩到大,最是知根底的,怎麼不挑表哥反而要她遠嫁呢,還是個默默無聞、沒見過面的男人,她哪里嫁得安心!
「張家是書香門第,祖上三代都有功名在身,家中祖父是已致仕的翰林學士,其父是三甲進士,正等著分派外地為官,張家兒郎已考取秀才,打算往官途走……」民不與官斗,當官的威風,還能幫襯老三。
崔氏為兒女想得周到,文人之家向來寬厚,女兒一嫁過去絕對不會受人薄待,除了禮數多了點,不失是一戶好人家,以後還能撈個官夫人做做。
而魚幫水、水幫魚,周府在財力上資助姑爺,姑爺投桃報李提攜一下大舅子,有個官老爺當靠山,她崔家何愁不興旺。
「那東岳表哥呢?娘把他往哪擱?」她盼著念著快快長大好嫁表哥為妻,娘為什麼不成全她?
崔氏的臉色一沉。「莫再提你崔家表哥,在你出嫁前給娘安分地待在屋里,不許再有往來。」
「娘……」周玉馨很不服氣。她的婚事為什麼不能自己做主,娘是真的為她好嗎?不懂事的周玉馨錯怪了崔氏,善于花言巧語,嘴上抹蜜似的崔東岳絕非良緣,他長得一表人才、儀表堂堂,實則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徒長了一副好皮相而已。
正妻未娶已有一堆通房、妾室,外頭還養了幾個,為了不讓庶子先出于嫡子,他的女人們若傳出有孕,一律一碗紅花湯下月復,其中有幾個因熬不過,失血過多死了。
他還狎妓、玩小倌,一次七、八個關在房里恣意縱情,極盡狂歡,常把人整得奄奄一息。
得知佷兒劣根性的崔氏當然不會讓女兒下嫁,她不想讓女兒受苦,搭上這麼個作踐人的丈夫。
可惜周玉馨不能體會娘親的苦心,臉一捂,哭著跑開。至于她會不會跑去找崔東岳,那就不得而知了。
「唉!這個馨丫頭,看著聰明伶俐,實則是個糊涂的,教我怎麼能放心。」做娘的會害女兒嗎?她怎麼一點也不能體會娘的用心,非要往死胡同里鑽。
「夫人,四小姐並不笨,她會想通的。」鐘嬤嬤在一旁規勸,心里卻想著四小姐恐怕要闖禍了。
「我也希望她機伶點,不要在這件事上犯傻。」南柳張家是好歸宿,嫁得好,好過命好。
「不會的,夫人,有夫人看著哪還能出什麼亂子。」這是安慰話,其實全府都知四小姐的性子,表面柔順的她是個惹禍精。
崔氏面冷愁色地輕道一聲,「去把溫珍找來。」
「是。」
珍姨娘是崔氏以前的二等丫頭,她在夫人的叫喚下不敢有遲疑,很快來到夏荷院。
一見面容平靜的崔氏,她一如平常先叩首請安。
「嗯,起來說話,別跪著,地上寒。」先施予小惠是崔氏慣用的手段,通常相當好用。
「是的,夫人。」珍姨娘起身。
「事成了沒?」丫頭端上熱茶,崔氏神情淡定的接過,以杯蓋撥撥茶葉,聞了聞香氣。
「沒成。」珍姨娘回得極其小聲,似蚊吶。
戴著鴿卵大紅寶石指環的手頓了一下。「沒成?」
「是的,眉姨娘事跡敗露,還揪出她兄長,大少爺護著大少女乃女乃,未能成事。」想到錦兒、之韻一身刺目的血紅,珍姨娘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手腳還冷著。
「敗了就敗了吧,不過是那個院子的事,人呢?罰抄經還扣月銀?」
「全都趕出府了,一個不留。」眉姨娘的屋子空了,服侍的丫頭、婆子全都發賣,院門也上了鎖。
「全部?」崔氏微驚。
「錦兒是活活打死,之韻五十板子下去也差不多了,眉姨娘不肯離開,被打暈了扔出府,眉姨娘的大哥被魏總管帶走了。」至于帶去哪里她就不知情了。
崔氏一听,低忖了好一會兒。「鐘嬤嬤,把我櫃子里桃花紅錦緞賞給珍姨娘,讓她裁成衣服穿上身,多往大少女乃女乃跟前走動走動,聊幾句閑話。」
「是。」
捧著桃紅色錦緞,珍姨娘的臉上沒有一絲雀躍,反而有著惶然的懼意。以她對夫人的了解,這絕非僅是單純的賞塊布而已,這塊錦緞上定是動了手腳,而夫人特別強調要她裁成衣服穿上身,往大少女乃女乃跟前湊,這……
她不敢往下想,只能裝作不知。
「還有,有些事我得交代你……」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崔氏冷冷地交代著珍姨娘。
她要先發制人,絕不讓刀口懸在脖子上,誰敢擋她的路她就先除掉誰,毫不猶豫。
第十章皇家的生意(1)
「九爺。」
一過端午,便是盛暑的六月,池塘的荷花全開了,粉的、紫的、紅的,托紫嫣紅,迎風搖曳甚是清雅恬謐。
六月初九是孟夫人的生辰,這一日出嫁的閨女回娘家拜壽,挺著約莫五個月大肚子的孟清華小骯略凸,但沒想像中大,像是偷塞了一顆蒲瓜,有點圓、略微尖頭。
她不顯笨重,還能走得俐落,急著見娘親,幾乎想飛奔而去,可是她身邊的丫頭、婆子一個個繃著臉,如臨大敵地護著她四周,用團團圍住來形容一點也不夸張。
她們怕她被人沖撞、踫到,腳不穩滑倒……種種的意外先防著,好過真有萬一措手不及。
因此她只能慢慢地移步,慢到孕婦很想發火,大聲高喊,可是每一個人都認為這樣的慢行很好,不急不躁,從容不迫,不會傷到月復中的胎兒,很好、很好。
尤其是周明寰更不許妻子走得太快,緩步徐行為最佳,若不是坐軟轎搖來昆去讓他看得驚心不已,否則他寧可她一步也不動。
不過岳母過壽總不能不出門吧,而且有些事不適合在周府說,眼線太多,便以祝壽為名登門,喜了嬌妻,樂了岳母,愁了孩子的爹,慌了一干服侍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