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嬤嬤瞧她舀了碗遞來,誠惶誠恐地接下,余光瞥見秦文略竟朝這頭望來,便端著碗走到床邊。「王爺,要不要嘗嘗?」
秦文略直盯著那碗琥珀色的桂圓粥,一會便伸出了手,蘇嬤嬤見狀趕忙遞上調羹。
談瑞秋有些意外他竟然肯嘗,而且還是一口接一口,她暗暗數著,到最後索性不數了,因為他已經吃完了一小碗。
啐,根本還餓著嘛!
蘇嬤嬤見狀,喜出望外地問︰「王爺要不要再來一碗?」要她如何不心喜,這可是王爺清醒以來,吃得最多的一次了。
「不了。」他把碗遞過。
談瑞秋動手舀了一碗吃著,桂圓特有的甜潤在舌尖泛開,接著是大棗和黃耆的香氣在口腔里打轉,搭配著圓糯米Q軟的口感,教她直笑眯了眼。
蘇嬤嬤站在一旁,就見秦文略直盯著談瑞秋,那目光有幾分打量和疑惑,沒有任何不耐和嫌棄,蘇嬤嬤立刻朝徐賁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悄悄地退出房門外。
談瑞秋不疑有他,反正通常這時分他們都會退出房門外,待會再有人送湯藥,秦文略喝完就準備入睡。同樣的程序每日不斷重復,她不覺得有何不妥,不過想起文嬤嬤的交代,她不禁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跟他開口。
「不夠甜。」
「咦?」她疑惑地側眼望去,意會後,便道︰「好,明日我要他們再加點甜。」
秦文略張口欲言,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隨便你。」
那就隨便我!談瑞秋咬著調羹,無聲地哼哼兩聲。根本就還想嘗的嘛!口味跟她老公還真相似,挺嗜甜的。
看在他和她老公部分相似的分上,她就對他好一點,反正能對他好的時間也不多了。
「王爺。」猶豫半晌,她還是硬著頭皮開口。
秦文略睨她一眼,等著下文。
第四章王爺來碗桂圓粥(2)
談瑞秋將調羹擺好,正想著怎麼開口,外頭突地響起蘇嬤嬤的聲音,「娘娘,宮中內侍來了!」
話到嘴邊,談瑞秋只好暫時咽下,起身對著秦文略道︰「我去瞧瞧。」
秦文略不語,待她離開後,目光定定地注視那盅桂圓粥,思緒飄得極遠,遠到他神智都快要恍惚起來。
應該是夢。嬤嬤說,他只是作了一場夢,他也認為那一切不過是場黃粱夢,可是此刻他卻嘗到了夢中的味道……夢境怎會有味道?但如果連味道都不會有,他又怎會為了一場夢而心痛得無以復加?
在那遙遠的夢中,有他的妻子和孩子,是芸娘的轉世,以掌心的紅痣為憑借,他與她再次相遇相守,只可惜夢太短,幸福轉眼消逝,清醒之後,只有延續的痛苦,失去芸娘的現實。
如果那不是夢,又會是什麼?
他怎麼也想不通,愈是深思愈是混亂,混亂到他快要分不清到底哪邊才是真實,哪邊才是夢……
「王爺,皇上差禮部尚書和宗人府送來了娘娘的金冊和龜鈕。」徐賁進房難掩興奮的嚷嚷,打斷了他的思緒。
秦文略眉頭皺起,惱他擾了清靜,卻又疑惑皇上為何要大費周章地送來金冊和龜鈕。
從他清醒以來,他便知道他多了位沖喜正妃,但他懶得細想皇上安排的用意,如今這場戲到底是要作給誰看?就算是冊封,也該是等他傷愈,壓根沒必要急于一時。
抬眼,瞧見徐賁將銅質髹金的金冊擺在櫃上,而她端著碗藥進房,垂斂的長睫掩去她的眸光,他讀不出她的思緒,也懶得睬她的想法。
徐賁見他神色淡漠,撓了撓鼻子,想起蘇嬤嬤的吩咐,多讓兩人單獨相處,于是祝賀過談瑞秋後便退出房門外。
談瑞秋走到秦文略跟前坐下,將藥碗遞了上去。「王爺,該喝藥了。」她想不通皇上在這當頭正式冊封王妃的用意,但這消息一出,文嬤嬤必然會想盡辦法在今晚之前就將她送回談府,她卻是半點應對之策皆無。
「不喝。」
談瑞秋楞了下,眉頭皺起。「不喝藥身子怎會好?」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時陰時晴,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人哄不成,她也有自個兒的事要煩好不好。
「我好與不好,又與你何干?」
尖銳的回答猶如一把火,瞬間燒上談瑞秋的腦門。「是不關我的事,但就算是你,也沒有資格糟蹋自己。」
這世上那麼多人掙著想活,豈容他這般奢侈地揮霍生命!他不想活,可她很想活,哪怕這里沒有她的老公和孩子,但她還是必須努力地戰到最後一刻,因為她不想莫名其妙地任由人操控生死。
「你在說什麼?」秦文略微眯起眼,眸色危險而冷厲。
「你不想活,可這府里多少人得仰賴著你而活?失去所愛,你的痛我能體會,但不是失去所愛就非得要死要活地鬧!」她豁出去了,一反平日的溫馴順從,硬生生地與他杠上。
「給本王住口!」秦文略臉色鐵青地吼道。
「偏不!你上過戰場,無常隨行,一個不經心便是陰陽兩隔,有多少將士再回不了京,而你撐著一口氣回來,如今還奇跡般的睡醒,這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老天賞賜,你憑什麼還一心求死?!有多少人想活卻活不了,你不過失去所愛有什麼好消沉的,再愛一個不就好了!」就算無法再愛,也要拚著一口氣活下去。
「大膽!本王要你住口了你還說!」
「你至少也要想想,你這般消沉頹喪,愛你的人心有多痛,你要讓芸娘連走也不安心嗎?」
「住口!」想也沒想的,秦文略抓起花架上的玉瓷杯就朝她砸去。
啪的一聲,那就砸在她的額上,她一個震驚,隨即感覺一股熱液從額間淌下,猩紅的血半遮過她的視線。
秦文略楞了下,沒想到真會砸中她,想起身看她的傷勢,但一思及她的放肆,他的手緊扣在床緣不動。
「你如果不想活,就讓我活吧,我很想活。」談瑞秋哼了聲,腳步踉蹌,緩緩地朝外走去。
「小姐……小姐!」門一開,玉露被嚇得尖叫。
「小聲點,帶我回房上藥,別驚動其他人。」談瑞秋淡聲道。
對秦文略,她很失望,但是她不得不說他砸得好,這麼一來,回談府的事就必須暫緩,而且她有段時日可以不用再見秦文略那個混蛋,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盡避談瑞秋無心讓蘇嬤嬤擔心,但她臨時回了屏香苑,差人通知胡娘子過去照料,蘇嬤嬤自然感覺有異,上門一趟,瞧見她的傷後,滿臉愧疚,還是她勸了許久,才把蘇嬤嬤給哄了回去。
而文嬤嬤一瞧見她額上的傷臉色都變了,當然,不是因為擔心她,而是因為計劃生變,還得想法子差人回談府稟報一聲。
一切都在談瑞秋的預料之中,雖說是無心插柳,但能硬生出一段喘息的時間,又有何不可?她樂得在屏香苑養傷,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催她,真是進王府後最為愜意的一段時光。
可惜,幸福總是短暫的。
不到十天,王府的當家主子親自造訪了。
「小姐,動作快!」文嬤嬤一听到消息便親自進房幫她打理。
「嬤嬤,沒人額上受傷還上粉的,就照例戴面紗好了。」一見文嬤嬤拿了一盒脂粉過來,談瑞秋嚇得趕忙阻止。
先前蘇嬤嬤來時她都是戴面紗,沒必要因為秦文略來就特地要她扮藝妓吧。
「可是……」
「小姐好了沒,王爺已經走上廊了。」王嬤嬤沖進房里,打斷了文嬤嬤未竟的話。
事已至此,文嬤嬤只能吩咐玉露趕緊替談瑞秋稍作打理再戴上面紗,回頭又問了丫鬟茶點等等是否備妥。